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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秋一路走来,软绸的衣服被洇湿了潮气,湿哒哒地贴在肩上,头发上也挂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显得有点楚楚可怜。
“我是来给王爷赔罪的。”
“王爷已经歇下了,不得打扰,若是没有要紧事情,知秋姑娘请回。”
知秋一提裙摆,直接在湿漉漉的青石地上跪下了,冲着书房门口的方向,颤着声音央求。
“王爷,奴婢知秋特来请罪。今日是知秋一时间妄言,信口开河,令王爷与王妃娘娘之间生了矛盾。我家小姐已经狠狠地责罚过奴婢,让奴婢过来,向着王爷请罪。恳请王爷饶恕。”
说完之后,便支棱着耳朵听。
书房里没有什么动静,半晌之后,慕容麒不咸不淡,清冷的声音才传出来:“既然已经责罚过了,还来做什么?”
“奴婢不想王爷迁怒我家小姐,所有的事情与我家小姐没有一点关系,都是奴婢的过错。”
书房里,慕容麒的声音更加冷:“谁说我迁怒于她了?”
“小姐眼巴巴地盼了您一下午......”
“侍卫!”
慕容麒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侍卫立即会意,上前将知秋从地上拉起来:“快走吧,再不走主子真的要降罪了。”
知秋一声娇滴滴的痛呼: 侍卫慌忙住了手。知秋侧着耳朵听,屋子里的烛火熄了。她不甘心地咬咬牙,阴冷一笑,转身回了紫藤小筑。
书房里,慕容麒心烦意乱,辗转反侧都睡不着,起身推开窗户,望着外面暗沉如墨的天空,负手而立。
知秋的话看似在请罪,将所有的过错全都包揽在自己身上。却令他愈加觉得,所有的错事全都是冷清琅暗中授意的,现在事发,将一个婢女推出来顶罪。
还记得,那日,知秋信誓旦旦,说在朝天阙门口,看到了兔子的皮毛与血腥。
冷清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单纯善良而又柔弱。
心里还是烦,烦躁得睡不着,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只知道,都是冷清欢那个女人造成的。
第一次见冷清欢,其实是在她刚刚进京那一年,南诏使臣入京,他们几个皇子恰好就在那次洗尘宴之上。她与她母亲兄长三人的出现,给朝堂之上的官员们带来的都是尴尬。
长安自诩礼仪之邦,而冷相金榜题名,才冠长安,乃是天下学子的表率,又是那次负责接待南诏使臣的官员之首,却为了攀权附势,抛妻弃子,并且将原配与妻儿逼得走投无路。长安人被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
至于当时冷清欢的母亲是如何深明大义,周全冷相的脸面,他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冷清欢当时梳着一对双抓髻,剪着齐眉刘海,面对着利用金银珠宝诱惑她的南诏使臣,忽闪着一双毛嘟嘟的大眼睛,花瓣一样的小嘴一张一合,接二连三的质问,犀利直白,直接将对方呛了一个跟头。
都说童言无忌,孩子的话,大人不能怪罪,南诏使臣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当时的脸皱巴巴的,就像是吃了黄连。
父皇还有皇祖母却瞬间弯了眉眼,脸色和缓。
一群孩子对着冷清欢背后评头论足:“这小丫头嘴巴太厉害,将来谁倒霉才会娶她做媳妇儿。”
大哥瞅着他不怀好意:“给老三当媳妇,他功夫好,媳妇不听话就揍得她哇哇叫。”
一群皇子偷偷窃笑。
后来,皇祖母真的将她指给了自己。
他带兵回到上京,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皇祖母跟前退婚。这种伶牙俐齿的女子坚决不能娶,尤其,听说,她自幼生在乡下,一定野得不行。结果,被皇祖母训斥了一通。
第二次见冷清欢,是在相府,他亲眼见到,冷清欢抬手将冷清琅推落锦鲤池中。看来,这个女人不仅口舌如剑,还嚣张跋扈,刁蛮任性。
第三次,花轿里,冷清欢用一把剪刀惺惺作态,令自己丢尽了脸面。
她医术那么好,想要寻死,不就是一粒药丸的事情吗?何至于这样大费周章?所以,他认定了,她应当是对于自己同时纳冷清琅为侧妃的事情不满,一哭二闹三上吊,典型的妒妇!
而且,她还有了身孕,这样的事情任何一个男人都受不了。若是传扬出去,自己会再次沦为长安王朝的笑柄。
这样一无是处的女人,他迫不及待地与她撇清关系,无论是生是死,她回她的相府,与自己再无瓜葛。
可是为什么,今日在慈安宫,当他被皇祖母跟前的嬷嬷挡在宫外的时候,会有一种侥幸?当她斩钉截铁地说要和离的时候,自己会暴怒?当外祖母以冷清琅的命运作为要挟的时候,自己除了将她再次恨得咬牙切齿,竟然还会如释重负?
自己为什么一次次向着外祖母和祖母妥协?将这个女人重新带回王府?向来杀伐果断的战神麒王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了?莫非,是这个阴险的女人给自己下了什么迷药?
一想起冷清欢每次被自己责问之时,倔强不屈的眼神,桀骜不驯的脸,心里顿时就火气翻涌。分明是她红杏出墙,做错事在先,为什么还会这样理直气壮?但凡是她对自己稍微服一点软,自己也不会对她这样无情刻薄。
女人真麻烦。
姐妹二人全都不是省油的灯。
第二天一早,慕容麒拍拍屁股,跑去军营里躲清静了,这王府,鸡飞狗跳还是上房揭瓦,全都随她们心意。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他走了,这王府反而太平了。
冷清琅做戏都是给慕容麒看的,他不在府上,英雄无用武之地,冷清欢这里,她又讨不到什么便宜,自然也就偃旗息鼓,安生下来。
晨起,冷清琅就无聊地端坐在妆台前,瞅着菱花镜里的自己,娥眉樱唇,我见犹怜,哪里比冷清欢差一星半点。可偏偏就是一句嫡庶有别,冷清欢唾手可得的王妃位置,自己却要殚精竭虑去谋求。
原本,属于冷清欢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出门便是无上荣耀的相府嫡女,前呼后拥,众星捧月,上京贵女争相巴结。就是她与她母亲出现的那一刻,自己就沦落成为了笑话。
若非是自家父亲当初为了飞黄腾达,答应尚书府的金榜抢婿,又何来后面的两妻争夫?
冷相为保前程将所有过错全都推到金家头上,虽然后来因为亏欠对姨娘与自己十分偏爱,但是,他也无法弥补自己为此付出的代价。
冷清欢,她一个已经失贞的女人怎配成为尊贵的麒王妃?这个位置迟早都是自己的。假如,她不识抬举,就别怪自己心狠手辣。
“啪”的一声,眉笔在手心里折断。赵妈立即从一旁湿了帕子给她擦手。手心里被扎了一个红点。
“好端端的,你说王爷怎么突然想起跑去军营里住了呢?”冷清琅恹恹地自言自语。
赵妈面上不冷不淡:“夫人为什么不去问问知秋呢。”
赵妈懂规矩,从冷清琅大婚之后就改口,不叫小姐叫夫人了。
冷清琅漫不经心地问:“问她有什么用?”
“王爷走的前一日,知秋单独去过王爷书房。”
“什么?”冷清琅转过身,一脸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全然不知?”
“夫人那个时候已经睡下了。就那日她被您罚跪,起来后精心梳洗妆扮了一番,就去王爷的书房了。”
“她去做什么?”冷清琅顿时警惕起来。
“谁知道呢,奴婢眼瞅着她去了前院,从跟前过的时候,香风阵阵的。”
冷清琅眯起眸子:“她竟然没有跟我提起过。”
“大概只是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