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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克善的来信,无非是求两宫太后将皇帝与科尔沁的婚约订下,除了他的女儿孟古青,谁也不能做福临的皇后。
说是顺治元年正月来盛京朝贺皇帝时,希望这件事能给他一个答复。
哲哲将信看了两遍,吴克善的言辞很不客气,实在叫人气恼。
哲哲知道,自从皇太极去世,玉儿在很多事的看法上和从前不一样,她现在正体会着一个帝王的无奈和责任,就连阿哲和阿图的婚事,她也松口了。
“这件事,我想和几位辅政大臣商议。”大玉儿很冷静,不再像从前那么偏执,“他们会给出更客观冷静的建议,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至于福临,他还那么小,就是给他选,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选,不论是不是娶孟古青,我们谁也不知道,他将来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是啊,就算真的娶了孟古青,那孩子若是不好的,还有我们在呢,她也不能怎么样。”哲哲道,“既然你不那么反感,我就放心了,你去和多尔衮他们商议,看看他们怎么说。”
“是。”大玉儿应下,仔细看姑姑的脸色,担忧地说,“您要保重身体,这几个月的光景,瘦了一大圈,身子要养起来才好。”
“姑姑上年纪了,哪能像你似的好的那么快。”哲哲温柔含笑,伸手摸了摸玉儿的面颊,“可是一眨眼,你也过了三十了,我的玉儿啊……”
崇德年的最后一天,大玉儿独自带着福临,撇开皇帝太后的仪仗,私下离宫去皇陵祭拜皇太极。
玉儿站在丈夫的灵台前,望着袅袅升起的烟雾,将痛苦的心一寸寸沉下去。
过了今晚,明日就是顺治年,皇太极的历史彻底结束了。
“额娘,我会像皇阿玛一样了不起吗?”福临站在母亲的身边,瞻仰父亲的灵位,昂首问大玉儿,“额娘,我觉得好难,每天学的功课很难,国家大事我更是听不懂,我是不是特别的笨?我好想皇阿玛,额娘,我想我阿玛。”
福临哭了,他很少哭,因为姨妈说过不能在外人面前哭,此刻大殿里只有母子二人和苏麻喇,他才毫无顾忌地哭了。
“额娘,我不喜欢做皇帝。”福临说了很老实地话,怯怯地看着母亲,“但是我知道,我一定要做皇帝,额娘,我会用功。”
大玉儿屈膝和儿子平视,轻轻擦去他的眼泪:“是额娘对你太严格,吓着你了,福临是不是觉得额娘不喜欢你了?”
“嗯。”福临伏在母亲肩头,呜咽着,“我不喜欢额娘骂我。”
“可是福临啊,额娘骂你,你可以跟额娘撒娇可以哭,若有一天,天下人骂你,大臣骂你,你要怎么办?”玉儿安抚着她弱小的儿子,温柔地说,“福临不要怕,有额娘在,有十四叔在。”
从殿外传来兵器和铠甲碰撞的声音,苏麻喇到门前看了眼:“格格,是睿亲王到了。”
“我猜想他会来接的,我们私下出门,他必定不放心。”大玉儿起身,低头见福临匆忙地擦眼泪,她道,“十四叔不是外人,福临可以对十四叔撒娇。十四叔是跟着你皇阿玛长大,才变得这样威猛勇敢,如今福临跟着十四叔,将来一定也会更了不起。”
福临说:“额娘,我喜欢十四叔,但是我更喜欢我阿玛。”
大玉儿苦笑:“那是自然的,哪有人会比自己的阿玛更好。”
说着话,多尔衮已经走到了门前,苏麻喇向他行礼,多尔衮将身上的兵器卸下来交给苏麻喇,才阔步走进殿内。
大玉儿带着福临让开,多尔衮向皇太极上香叩首,而后才带着几分怒意,对玉儿道:“你们怎么私下离宫,这多危险?”
“鳌拜跟着呢,没事。”大玉儿道,“人人都在为了明日的朝贺祭天忙碌,我只是想带福临来看一眼他阿玛,就不折腾什么出行仪仗了。”
多尔衮低头看孩子,蹲下来问:“福临哭过了?”
福临跑来,熟门熟路地挂在多尔衮的身上,多尔衮一反手,就把小人儿背在了身后。
“福临,没规矩,快下来。”大玉儿嗔道。
“天色快暗了,我送你们回宫。”多尔衮和气地说着,拍拍福临的屁股,“抱紧了,别掉下来了。”
叔侄俩说笑着往外走去,大玉儿最后给皇太极上了柱香,轻声道:“到二月里,我就让福临把姐姐的陵墓迁来陪伴你,为了不叫人非议,暂时不能让姐姐和你同穴,就将就一下吧。”
苏麻喇将香束请入香炉,从一旁娶了的风衣为大玉儿披上,主仆俩缓缓走出殿门,玉儿又回眸,对空荡荡的殿阁说:“多尔衮很喜欢福临,福临也喜欢他,你都听见了。我不愿挑唆他们叔侄的关系,至于我和多尔衮,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算什么,你若有看不惯的,也就只能看着了,大家一报还一报。”
苏麻喇嗔道:“格格,您说什么呢?”
大玉儿苦笑,摇了摇头:“是啊,我说什么呢。”
“额娘,快来……”远处,福临大声喊着,坐在多尔衮的背上朝她招手。
“没规矩,这里怎么能大声嚷嚷。”大玉儿责备道,便是急匆匆赶来,带着儿子上马车,赶回皇宫。
次日,顺治元年正月初一,福临在十王亭大政殿前,受众臣朝贺。
福临赐礼亲王代善面圣免跪,济尔哈朗则以身体违和,无力辅政,请皇帝谕各部,凡事先启奏睿亲王,他退而居次。
多尔衮推辞了一番后,欣然接受了这个安排,眼下礼亲王年迈,郑亲王退让,朝政之事,几乎是他多尔衮一人之言,但明面上,仍旧是几位辅政大臣互相牵制,旁人说不得闲话,也不敢说。
而范文程等大臣上奏请愿,恳请皇帝出兵伐明夺取天下,以祭告先帝英灵。福临封多尔衮为大将军,亲赐大将军敕印,令他择日统军南下,攻打明朝。
朝贺礼毕,女眷们退回内宫,哲哲和大玉儿再受女眷叩拜,忙忙碌碌,直到午后才消停下,齐齐格歪在永福宫的暖炕上,午膳吃了两口酒,这会儿就晕乎乎的。
大玉儿从外头归来,嗔道:“你也真是放肆了,在我这里歪着就睡?”
齐齐格说的也不知是不是醉话:“如今我自己的男人在这里,我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大玉儿只当没听见,吩咐宫女为福晋取醒酒汤来,她上前摸了摸齐齐格的脑袋:“这么歪着,该着凉了。”
齐齐格醉眼迷蒙,眯成细长的一条缝,将她自己的眸光深深藏起来,抓着玉儿的衣袖,这么“看”了好一阵子,宫女们来了又去,醒酒汤在暖和的屋子里散发出酸涩的气息。
“玉儿,你要答应我。”齐齐格说。
“答应你什么?”
“多尔衮是我的男人,玉儿,你要永远记着,多尔衮只能是我一个人的。”齐齐格半醉半醒,说完这句话,竟是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睡吧。”大玉儿不知她是否真的醉了,好脾气地给她盖上毯子,口中温和地说,“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
顺治元年二月,皇帝下旨,将先帝元妃博尔济吉特氏迁入皇陵附葬,虽非同穴,但此举的意义,朝野皆知。
皇帝的意思,自然是太后的意思,事到如今,两宫太后如此宽仁地成全一对有情人,一时在盛京传为美谈。
姐姐迁陵下葬的那一日,大玉儿没有去观礼,她在崇政殿,与多尔衮等人一同听取前线送来的战报,李自成已经打到北京城下,不日就要攻城。
多尔衮神情严峻地说:“崇祯的日子,到头了,我还没亲眼见过他呢,真是可惜了。”
大玉儿见在座的,都是她可信任的人,便开口直言:“吴三桂的事,你们有主意了吗,他卡在边境,是个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