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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听着,有几分怨气,苏麻喇知道,就连太后自己都说,今早的事儿,是她坑了佟贵人。
可她不知道福临会突然回来,不然怎么也不能让元曦去夹在皇帝和皇后之间,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皇帝在坤宁宫里指着佟贵人怒斥的那句话,早就传了出去。
“太后说了,待暖风一吹,百花竟放时,要和您一道欣赏慈宁宫里的花花草草。到那时候,请一定要来慈宁宫。”
苏麻喇如是说,朝元曦又看了一眼,看了她身后才埋上的泥土,和一旁的花锄,猜想佟贵人是把什么东西埋在了地下。
“是,多谢太后,多谢姑姑。”元曦福了福,上前相送,苏麻喇便也顺势离去,到了宫门外,又说了几句叮嘱的话,这才走远了。
石榴跟在一旁,轻声问:“小姐,太后这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您若不说不去,往后还能去慈宁宫?去慈宁宫多好啊,就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元曦说:“去了更招人嫌,仿佛我在挑衅皇上,宫里那么多人看着呢,要让皇上下不来台吗?”
石榴怨道“可是皇上他……”
元曦伸手挡住了她的嘴:“你不要乱说话,一则出了事我保不住你,再则他是我的丈夫啊。”
石榴撅着嘴,眼里泪汪汪的,看着小姐去拿起花锄,忍不住说:“您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样讨皇上的嫌,皇上既然嫌您,为什么把您选进来?”
元曦看着石榴,她说了和今早皇后一模一样的话,皇后问她,“皇上讨厌你,为什么还要选你?”
而这个问题,早就在她心里问了无数遍,她是第一个被留牌子的秀女,也是唯一一个被遗忘的秀女。
元曦回眸看了眼被踩实的泥土:“是我自己想来,反正……是我自己想来。”
慈宁宫里,玉儿听完苏麻喇的讲述,问道:“她埋什么了?是不是福临,曾给过她什么信物?”
苏麻喇手下的小宫女,想起来说:“太后娘娘,那回皇上从您这儿走,贵人们正好来请安,就等在门外头。皇上的玉扳指掉在地上,被佟贵人踩了一脚,皇上也没动气,就当场赏给佟贵人了,莫不是那只玉扳指?”
玉儿和苏麻喇面面相觑,苏麻喇或许还好,可玉儿太明白这种爱而不得的痛苦,她早该料到,将来的孩子里,总会又出现像她这样的傻子,一心一意地爱着自己的男人,却一生一世都没有回应。
可好歹,皇太极还包容她宠她,甚至纵容她,一手把她推到了今时今日的地位,不论她是否情愿,除了爱情,皇太极什么都给了。
但福临能给人家什么?现在就连一颗玉扳指,人家也不稀罕了。
“好好的孩子……”玉儿心疼地说,“我亏待她了。”
苏麻喇笑道:“奴婢说句不该说的,您对佟贵人的偏心可越来越明显了,您就从来没对皇后有这样的耐心。”
玉儿道:“我也是人呐,就允许福临有自己的喜恶,我不能有?”可她很快就回答自己,“是啊,我不能有,不然这后宫这天下,是要乱的。”
她吩咐苏麻喇:“我中午歇一歇,午后做些蒙古点心来,叫孟古青一起来,我好好和她说说。”
此刻乾清宫里,福临刚忙完一阵,负手在屋子里踱步,兴奋地等着吴良辅将午前收起来的画拿来。
连吴良辅都没想到,皇帝说往后时不时要看一眼,会是这么快就想看一眼,心里便盘算着,把这画放在什么地方最合适。
“千万不要让别人碰,也不许给任何人看。”福临吩咐吴良辅,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许向皇额娘提起这件事,不然……”
“奴才知道。”吴良辅忙道,“皇上,奴才跟了您这么多年呐。”
“下去吧。”福临懒得多说,展开烟雨图,放在明窗下的炕桌上,春日午后温暖的阳光,落在这烟雨蒙蒙的江南山水间,仿佛紫禁城里的春意,便要从这幅画上散出去。
他安静地欣赏着,感受每一抹色彩下的情感,不知过了多久,吴良辅悄然来到,福临以为是有大臣来了,便起身卷起画轴,但听吴良辅说:“皇后娘娘去了慈宁宫,正陪着太后用点心,皇上您看……”
“嗯。”福临只是嗯了一声,心中本是强烈的拒绝,可想到额娘午膳时说废后,又实在不忍,便道,“朕忙着,不能过去,你挑一挑有什么好茶,送去请额娘和皇后品尝。”
吴良辅领命,又上前来,要收起画轴,果然皇帝说:“不必了,往后朕自己会收,你去吧。”
慈宁宫里,孟古青已是哭得眼睛通红,她怎么会不委屈呢,玉儿强硬的话说了,温和的话也说了,耐心把该教导的事,都对这孩子说清楚了。
但皇后能不能听进去,能不能坚持忍耐,就是她自己的造化。
“宫里晨昏定省的规矩,不能省了,是要用来约束妃嫔敬畏你的心。”玉儿道,“哪怕让她们干等在坤宁门外,也不是不可以,但不要动辄打骂起冲突,你们可是大清最高贵的女人。孩子,你在紫禁城里看不见外面的世界,但外面的人可是一双双眼睛盯着宫里,把你的心放宽广一些,看得远一些。”
孟古青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只是敷衍地点着头,不久后,见福临派吴良辅送来茶叶,毫无和好的诚意,心里又是凉了半截。
“额娘,您觉得我错了?”孟古青又把问题兜回原处,“我不喜欢自己的男人有别的女人,我错了吗?”
这也是玉儿曾经挣扎了半生的痛苦,可当年她是侧福晋,是庄妃,后宫的天有姑姑撑着,可即便如此,她也常常为自己折腾出的事付出代价,罚跪挨骂是家常便饭,并不代表她能做的,就是可以做的。
“你的心思没有错,世上的女人,人人都会这么想。”玉儿冷静地说,“但世道不容,更何况,你是皇后。作为人作为女人,你可以用一生来反抗,可作为皇后,从这一刻起,你就必须接受。除非,连同你皇后的尊贵,一并舍弃。”
“您真狠。”孟古青说,“哪怕连一句安慰我的话,都不愿说。”
“额娘可能明天就会死去,也可能长寿再多活几年。”玉儿平静地说,“你自己不学着把这天撑起来,等我死了,光留下几句安慰你的话,管什么用?”
玉儿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但眼前的孩子能不能听进去,她也不知道,但玉儿希望,岁月可以在她心里沉淀下什么,她还能用孩子们还小来安慰自己。
“有什么不懂的事,不明白的事,就来这里问我。”玉儿道,“总不见得,我回回去坤宁宫找你,别人瞧着怪,你心里也不自在。慈宁宫的门一直开着,想来就来,你总觉得我不喜欢你,可你也不喜欢我不是吗?”
孟古青低着头,稍稍晃了晃脑袋:“额娘,儿臣记下了。只是皇上他……”
玉儿道:“皇上说,他想再冷静一天,等明日见了面,你们好好说话,夫妻之间,有什么不可说的?但你不能忘了,他是皇帝。”
孟古青起身向太后行大礼谢恩,玉儿也知道,这孩子其实规矩道理都懂,吴克善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教就把人送来,问题就在于,皇后她自己不乐意履行该有的责任。
这一日相安无事,隔天清晨坤宁宫外的贵人们,才到了不久,就被请回去,众人都觉得,太阳从西边出了。
大家都住在西六宫,只有元曦往东边走,孤零零地离开人群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回眸见是巴尔娅姐姐,巴尔娅温柔地说:“我想去你那儿坐坐,可好?”
元曦眼圈儿一红,点了点头。
而这一天,董鄂府上终于接到了皇帝的旨意,允许董鄂葭音返回江南,但因尚无合适的婚配,所以她回家后,暂时不得自行婚嫁。
这会儿鄂硕早就先回去了,继夫人领旨后,就带着葭音和费扬古来到佟图赖家中,要和佟夫人商议之后的事。
佟夫人奇道:“别人家有这样的吗?还是单单就葭音?”
偏偏这是大清头一回选秀,什么都是新鲜的,到底该是什么样的,谁也说不清楚,而丈夫儿子都去了常宁,不在家中。
佟夫人说:“她伯父离京前就吩咐,葭音回江南,我们要派人送,你放心,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