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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鄂葭音嫁了。
岳乐收到的喜帖,明天就是婚礼,就算八百里加急前去阻拦,也来不及了。
自然岳乐不是被邀请去参加婚礼,而是报告喜讯送来喜礼,可哪怕早上三五天也好,偏偏命运弄人,什么都迟了。
就算不迟,难道皇帝朝令夕改,出尔反尔,将大臣儿女的婚事当儿戏。
“朕没有下旨。”这是福临说的最多的话,他一步步沉重地挪回桌案前,坐在那儿,整个儿就定住了。
岳乐眉头紧蹙:“皇上,假传圣旨可是死罪,这件事您不能不查,现下还只是嫁个秀女,将来不定要出什么大事。发下去的旨意,都是盖了您的御印的,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那天,她、她……”福临恍然醒过神。
那一天,孟古青就站在这里,他忙得无暇应付,她说是礼部拟好的赐婚旨意,太后都看过了,皇帝盖个印就成。
福临嫌烦,随手把宝印递给她,让她盖完了拿下去,他就没多看一眼,孟古青盖的是什么。
“可是皇后娘娘知道董鄂葭音什么事儿?”岳乐还算冷静,“这没道理啊。”
福临死死地盯着他,脑筋飞转,一个激灵想起年头上发生过什么,勃然大怒,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吴良辅!吴良辅!”
跟了皇帝那么些年,就没见他这么大声喊过人,哪怕和皇后吵架也是克制着的,吴良辅的肝胆都要吓碎了,连滚带爬地跑进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半夜的,乾清宫几个小太监被严刑拷问,终于有人招认,皇帝年初侍奉太后到西苑听经时,皇后来乾清宫并不是转了一圈就走。
她看了一幅字画,而那幅字画是她从皇帝坐榻的靠垫后头拿出来的,但皇后的确什么都没说就走了,甚至根本就没生气。
差点把几个小太监打死,他们也再说不出别的,且几个人说的话一模一样,可见这回真不假了。
毫无疑问,皇后看见了董鄂葭音,她曾与皇帝太后一同参与选秀,那天她就在边上坐着,当然知道董鄂葭音是怎样的貌若天仙。
“皇上?皇上……”
纵是岳乐和吴良辅都没拦住,福临径直闯去坤宁宫,岳乐是男眷不得往后宫走,吴良辅则稍稍拉一拉皇帝,就被连踢带踹地撵开。
中宫的侍女也是吓得魂飞魄散,只见皇帝带着杀天灭地的怒火闯进来。
时间刚刚好,今天吴良辅来坤宁宫,传旨请皇后娘娘削减用度时,孟古青就得意极了,因为明天,皇帝的心上人要嫁作他人妇。
那个董鄂葭音,若不是福临的心上人,嫁到巡抚府中也不算委屈人家;若是福临的心上人,她倒要看看皇帝敢不敢强抢堂堂巡抚的孙媳妇。
“你!”福临冲到孟古青面前,伸出的手握着鹰爪,再差一寸,就要锁住孟古青的咽喉。
“皇上?出什么事了?”然而皇后一脸无辜,故作茫然地看着他,“皇上,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是你下旨,让董鄂葭音出嫁?”
这是福临第一次,在岳乐之外的人的面前提起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刺进他心里,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境地。
怪他不好,他为什么不把葭音的字画收好,为什么低估皇后的人品,既然出门了,就该把自己的东西收好。
可是皇后,皇后……
“皇上说的董鄂葭音,是谁?”孟古青反问他,装傻到底,“臣妾不明白。”
福临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指着孟古青的手禁不住颤抖:“你好狠毒,毒妇。”
皇后跪下哭道:“皇上,您就算责备臣妾,也该说出个道理来,臣妾到底做错什么了?”
“臣妾?”福临怒斥,“你几时自称过臣妾了,你这样惺惺作态,还不是因为心虚,还不是想耍朕?孟古青,朕不会再容你,绝不再容你,朕要废了你!”
他转身而去,冲出了坤宁宫,孟古青则定在原地,脑袋边回想着“朕要废了你”这几个字。
那个董鄂葭音竟然能让他说出这句话,得亏那个女人没进宫,得亏她把那个贱人嫁出去了,这要是进了宫,还不眼睁睁看着她把自己从坤宁宫挤出去?
可是,既然他那么喜欢那个贱人,为什么撂牌子,也不对……
孟古青明白了,人家之所以迟迟不指婚,就是等着三年后,宫里一切都安定,皇帝自己的翅膀也硬了,他可以堂堂正正把人娶进来,再把自己撵走。
孟古青凄厉地笑起来:“报应,福临,你是报应!”
慈宁宫里,从皇帝在乾清宫拷问小太监起,玉儿就被惊动了,一直冷眼看着事态的发展,刚刚才来报,说皇帝去了坤宁宫,扎眼的功夫,福临就来了。
“这么热的天,皇上?”玉儿冷静地说,“别急出病来,什么军国大事这么要紧?”
福临满身的汗,额头青筋暴出:“额娘,我要废后。”
玉儿的心沉下去:“可以,不过你要给大臣们一个说法,也给科尔沁一个说法,你想好了,剩下的事,额娘来替你应付。”
“额娘……”福临好委屈,痛苦地跪下了。
“皇上,到底出了什么事?”苏麻喇前来搀扶,心疼坏了,把皇帝扶到榻上,那纨扇给他驱热,“您慢慢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福临目光呆滞:“她假传圣旨。”
玉儿和苏麻喇对视一眼,玉儿道:“把皇后找来。”
福临大怒:“额娘,朕不要见到她,别让我见到她!”
纵然如此,还是要找皇后把事情问清楚,就算是要废后,也不是凭空瞎编的理由,可玉儿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为了董鄂葭音。
孟古青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所有婚配的安排,都是经过皇太后过目的。
是皇太后答应了她才让礼部拟旨,而圣旨也是送到乾清宫让皇帝最后裁夺的,怎么就成了她的错。
福临怒火冲天:“到现在,你还要诬赖额娘不成,那天是不是你趁朕特别忙的时候,跑来说什么赐婚的事,是不是你?”
“皇上,您别激怒,当心身体。”苏麻喇吓坏了,眼见福临脸色苍白,双唇连血色都没了,赶紧和其他人把皇帝架开,让他到别处去冷静。
屋子里,就剩下玉儿和孟古青,孟古青还在哭,玉儿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捏起她的下巴:“从头到尾,我就没见过董鄂葭音这四个字,也没提起过什么浙江巡抚,皇后,说实话。”
孟古青虽是泪眼,可泪光里透着挑衅:“皇额娘,是您点头,是您赐婚的。”
玉儿冷然:“活腻了是吗?”
孟古青也不惧怕:“不就是一死吗?可是您不能冤枉我,皇上也不能冤枉我。”
玉儿颔首:“是啊,不就是一死吗?”她起身道,“来人,把皇后送回坤宁宫,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进出坤宁宫。”
孟古青将要被架走,依然大喊大叫死不承认:“额娘,不是我的错,我什么都不知道,额娘……额娘……”
如今景仁宫就挨着乾清宫,小泉子的消息比过去更灵通,元曦担心着皇帝坐立不安,小泉子又跑回来说:“皇后娘娘被送回坤宁宫了,大门紧闭,说是没有太后允许,旁人不得擅自出入,这是给关起来了吧。”
“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呢?”元曦急得要哭了,“皇上最近心火本就大,夜里也睡不安稳,再急出病来。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到底要怎么样才罢休。”
元曦恨得咬牙切齿,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恨不得一个人立刻从人世间消息。
她心疼自己的男人,心疼福临,实在不明白孟古青,究竟图什么?
太医给皇帝用了镇定宁神的药,苏麻喇再来见太后时,只见安郡王跪在殿中央,脸上红红的,像是自己抽了自己的嘴巴,看了眼苏麻喇,又把头低下去了。
玉儿道:“我一直以为,你是可靠的,你叫你额娘往后怎么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