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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尔哈朗年事已高,这两年身体大不如前,朝廷和皇室里的事,已无力去争去辩,自然是皇太后说什么,他便听什么。
只是觉得这辈子也快走到头了,能放心说几句心里话,便是坦率地对太后道:“废后绝非小事,虽是中宫不贤,但折损的依旧是皇上的英名。事已至此,老臣本不该再多言语,但太后,请听老臣为将来说一句肺腑之言。
玉儿道:“不然为何请叔王来,您只管说。”
济尔哈朗道:“皇上若再选皇后,除非娘娘英年早故,不然不论如何再不能重蹈覆辙,立后废后本是动摇国本的事,就算是平常人家,为了名声也不会轻易休妻,何况一国之君。”
玉儿叹:“叔王所言甚是,闹到今天这个地步,错在我当初立中宫不谨慎,之后又不严加教导。皇后虽有不贤,但她年轻不经事,也不能全怪在她的头上,我责无旁贷。”
济尔哈朗忙道:“太后执掌六宫,费尽心血,亲贵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大清日渐稳定昌盛,皇上虽年少,但太后始终不僭越雷池,不干涉朝政,这便是稳定君臣民心关键所在。太后,您实在辛苦了。”
玉儿谦逊地说:“我是请叔王来给我出主意的,怎么夸起我来了,别夸,先帝早就说过,我经不住夸。”
济尔哈朗便问:“太后娘娘,说来,臣还不知道您为何突然要废后,是为了皇上与皇后不和睦?但这半年来,听女眷们说,娘娘日渐稳重,越发温和有礼了。”
玉儿仔细端详济尔哈朗苍老的眼神,确认他不知道,董鄂葭音的事应该没传出去,她便道:“那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假象,再者……为了南边水患,内宫削减用度筹集灾款,她不仅不为天下苍生和皇上考虑,还中饱私囊,奢侈浪费。”
玉儿虽是睁眼说瞎话,可说的只是一半瞎话,毕竟孟古青是奢侈是浪费,惯用金银玉器之外,总爱摔东西。
短短两年,坤宁宫里不知摔了多少古玩珍器,那些残片虽然被清除,可留在两栋柜子上的坑坑洼洼,都是证明。
“哎……”济尔哈朗叹息,“皇后如此不贤,的确再无可宽恕,但是太后您想一想,若对外说皇后中饱私囊,这关乎皇室钱财的事,岂不是证明您和皇上督下不严?臣说句失礼的话,女人之间,还是嫉妒排挤来的正常一些,世人也更容易把错误归结在皇后的身上。”
“她倒是没少欺负后宫,就是一直也没出什么大事,不痛不痒的。”玉儿道,“叔王的话很有道理,哪怕让天下人怪我疏于教导治下不严,也好过质疑皇上。”
济尔哈朗说:“这件事,皇上的英名注定受损,但老臣也希望能和您一同将局面扭转,不叫皇上被后世诟病。”
皇帝在侍卫的簇拥下,快马加鞭到了西苑南台,站在水边,看着岸上的树叶被风吹入水中,福临知道,他手里的铜钥匙,丢下去可就再也找不见了。
自然,想要打开那口箱子,一把锁根本阻挡不了什么,用斧头劈就是了,可他还是要给自己下个决心。
额娘说得对,他多做任何事,都会给葭音带去麻烦,会毁了她的清白和名声。
福临扬手,铜钥匙从他的掌心跃入水中,通的一声,水面绽开波纹,越来越广越来越淡,很快,风一吹,湖面又恢复了方才的模样。
“入秋了,为什么还这么热?”福临问身后的吴良辅,“燥得慌。”
“老人家管这叫秋老虎,不过早晚也是凉了,皇上要保重身体。”吴良辅道。
“昨晚,朕像是在被火烧。”福临说,“到头了,真的到头了。”
吴良辅说:“奴才说句不该说的,皇上,您还是别再见皇后娘娘了。”
福临握紧拳头:“你不必相劝,也不必担心,朕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她。”
吴良辅看了下西苑的秋景,询问道:“皇上,您今儿回宫吗?”
福临道:“回,那里是朕的家,为什么不回,从此不再是她的家,从此就清净了。”
吴良辅愣了一愣,问道:“皇上,您昨夜说要废了皇后娘娘,可是,废了娘娘之后,是送她回科尔沁,或继续留在紫禁城?还是……”
杀了?
福临脑海里猛地浮现这两个字,突然就不忍心,可他知道,额娘能恨得下心。
他是恨透了孟古青,但也不至于要杀了她。
“回宫。”福临立刻起驾返回紫禁城,就怕自己迟一步,孟古青小命不保。
今日的皇宫十分安静,昨夜那一场异动,虽然各宫都好奇发生了什么事,但苏麻喇已经暗中下令,命各位都安分守己,暂时不要离开各自的住处。
元曦自然也不例外,但她挨着乾清宫住,多少能听见一些动静,皇帝出门了,皇帝回来了,那里动静都不小。
她这一天,就顾着站在墙根底下,听外头的动静。
“小姐,您吃点东西吧。”石榴从后院小厨房来,身上带着烟火气息,“御膳房早晨送来一块羊肉,奴婢做了您爱吃的羊肉饺子。”
元曦转身,秋风轻拂,便将石榴身上的气息扑到她鼻子里,她只觉得脑袋发涨心口恶心,很不耐烦地推开了石榴:“你身上可臭。”
石榴委屈地闻了闻自己:“哪有……您、您不是说没有膻味的羊肉,都不叫羊肉了吗?”
元曦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一旁的花坛呕吐起来,但她因为担心皇帝,一天一夜没进膳了,只吐出一些酸水。
“小姐,小姐?”这下石榴可慌了,赶紧把其他人叫进来,大家搀扶贵人回到寝殿里,小心翼翼安置在炕上。
小泉子转身要去找太医,元曦忙拦下他:“别去了,我就是有些恶心,今天宫里人人都气不顺,别再给太后和皇上添麻烦。”
她吃力地坐起来,嫌弃地看着石榴,石榴只能往后退开几步,委屈地说:“我就去洗澡换衣裳,您别嫌奴婢了。”
来旺在边上轻声说:“主子……您该不是?”
元曦呆呆地看着他,心里猛地一惊,不会吧,她上一回月信是几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