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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临淡漠地说:“除了你和巴尔娅腹中的孩子,秋冬以来本也没什么可高兴的事,你要额娘成天像你似的傻呵呵地笑?”
元曦倒是想反驳来着,可她不敢顶嘴,老实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可福临又问她:“额娘怎么个不高兴法,是烦躁吗,还是悲伤难过?”
回想那宫檐下单薄孤独的身影,元曦说:“皇上,臣妾觉得,太后……好像很寂寞。”
福临看着元曦,元曦怯怯的,生怕说错话。她一贯有分寸不多嘴,今天真是糊涂了,于是避开了皇帝的目光,希望这个话题快些过去。
“姨母婶婶都走了,上面也没有长辈。”福临倒是能体会母亲的无奈,对元曦说,“如今额娘只有你们了。”
元曦见皇帝如此,便放开胆子说:“您说的是,没和巴尔娅姐姐好上的时候,臣妾也很寂寞,虽然有石榴小泉子他们在身边,但不一样的。就算家里头,额娘有什么事,也爱和最亲近的几个姐妹妯娌商量,额娘说就算是阿玛也有说不上的话,只能和姐妹说,和挚友说。”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我也无法化解额娘心里的孤独。”福临对元曦说,“就只能多多孝敬多多陪伴,朕精力有限,元曦,辛苦你了。”
可是看着眼前的人,福临到底还是心虚的。
元曦的眼睛干净,能直接看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他知道元曦还有想说但没说出来的话,而那些话,福临也猜得到。
母子之间的矛盾,正在日积月累,可额娘没做错什么,是他把自己对于朝政的无奈,全都转嫁在了母亲的身上。
总是那么不巧,他的意见会和额娘相左,偶尔有一两件事母子能达成默契,大部分的事,不是额娘站在大臣们的立场,就是大臣一边倒向太后这边。
母亲的确不干涉朝政,她甚至连乾清宫都不来,可这天下的事,却又分明在她的手里,福临一方面希望母亲能放手,但又害怕失去了庇护,没了能镇得住朝堂的人。
“你这么聪明,朕可要不喜欢你了,多嘴多舌。”福临没好气地责备。
“臣妾可什么都没说。”元曦着急了,挺起肚子来问,“我刚才嘴巴都没张开呢?”
皇帝只是瞪着她,元曦不敢再放肆,只能捧着肚子坐到一边去撅着嘴。
福临说:“过来。”
看着元曦捧着肚皮笨拙地挪动,叫福临觉得又好笑又心疼,搂在怀里说:“明天你去慈宁宫,朕许你说今晚的话,不是许你,是命令你一定要说。你要聪明些,别当着额娘的面说,你说给苏麻喇听,正好叫额娘听见。”
元曦好紧张:“皇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太难了。”
福临一脸霸道:“难什么,你不是一向很聪明的?”
元曦脑筋转了转,醒过神:“皇上,您要臣妾说什么来着?”
福临戳戳她的心口:“你刚才看着朕,想的什么,就说什么。”
元曦怯怯道:“臣妾是想,太后娘娘不高兴,是因为您做了些不、不那么好的决定……”
福临果然恼了,扬手要打,元曦吓得一哆嗦,但福临只是在她脸蛋子上掐了一把:“那你明天怎么对太后说?”
元曦咕哝了半天不肯说,就觉得是皇帝要坑她,福临挠她痒痒,她忙求饶,一股脑地说:“就说皇上知道自己做了些违背太后意愿的决定,虽然后悔让额娘不高兴了,但皇上还是希望能将自己的治国之道推行下去,万事开头难,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是对是错呢。”
福临心满意足:“还以为你傻乎乎的,原来脑袋瓜这么好使?”
元曦却道:“臣妾从来不在慈宁宫说这种话的,太后娘娘听见了一准会明白臣妾是故意说的。”
福临道:“不就是要这个结果吗?”
元曦问:“那万一太后责备臣妾多嘴呢?”
福临一笑,在她圆润了好些的脸蛋上亲了一口:“那也活该。”
皇帝虽然霸道了些,但元曦心里其实很乐意做这件事,在身边伺候那么久了,太后和皇帝的心思她多少能揣摩到一些,太后要是孤独寂寞,那早就孤独寂寞了,还等这两年回过神吗?
说到底,皇上这一次裁撤内务府,新立十三衙门,和其他一系列的决策实在太激进。
太后忧心忡忡,又担心儿子不能理解她的苦衷,母子俩不能促膝长谈,自然都梗在心里。
聪明的人儿,隔天在慈宁宫转了一圈,就刚刚好把这些话,在对着苏麻喇姑姑说的时候,传到太后的耳朵里。
虽然被太后瞪了一眼,还戳了一下脑袋,可并没有被责备她,脸上还有欣慰的笑容,气息一下子就明朗了好些。
元曦一模一样地学给皇帝听,福临松了口气道:“也不能回回都这样让你去传话,过一阵,朕自己向额娘赔不是。”
而慈宁宫里,苏麻喇自然把皇上夸到天上去,她一贯有些溺爱福临,劝格格放宽心,哪怕就这两年,放手让皇上自己去闯一闯。
玉儿道:“也罢,这样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我是该放一放手了。好不容易没了孟古青翻天覆地地闹腾,本该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怎么反而忧愁起来。”
且说时近岁末,各地外派的官员都回京述职,鄂硕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来,今年再来,他本想当面向皇帝谢恩赐婚一事,但进宫的路上碰见了安郡王,安郡王提醒他,不要提起女儿的事,鄂硕心中惴惴不安,但还是忍住了。
离开紫禁城,就遇见等候他相聚的佟图赖,佟图赖说:“巴度调回京城了,你怎么不回来?咱们也是有年纪的人了,别再那么拼,给年轻人一些机会才是。”
鄂硕道:“再两年,我是该回来了。”
佟图赖问:“夫人孩子来了吗,费扬古呢,我家国维很惦记他。”
鄂硕应道:“都没来,我办完差事,皇上没别的吩咐,我打算也早些回去。”
佟图赖说:“那就别回家去住了,到我那里凑合凑合。”但转念又一想,“不得,你族里的人都回来了,住在别人家,他们该说闲话。”
鄂硕倒是无所谓,反而心里惦记着,岳乐为什么要叮嘱他那几句话,而此刻佟图赖就问他:“葭音嫁的可好?”
皇宫里,福临此刻正独自坐在暖阁明窗下,炕头上那锁着的箱子里,就放着葭音的字画。
方才接见鄂硕,他几乎没听清楚鄂硕讲了些什么,就只想问,她过得好不好。
“朕一定是疯了。”福临自责,“连话都没说过的人,何至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