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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习三阿哥启蒙读书,奴婢必不负所托,但是,也请您冷静看待一切。”苏麻喇放下手里的薄荷膏,叩首领旨。
抬起头,又道:“人孰无过,皇上为国为民之心,天地可表,他不过是在重压之下,为自己找一处喘息之地,还望您多多宽容。”
玉儿平静地说:“我自有打算,苏麻喇,他是我的儿子。”
“是。”苏麻喇再叩首,之后悄然退下,去准备行李。
临走之前,苏麻喇到景仁宫来了一趟,元曦听说苏麻喇要去教玄烨认字念书,不知当如何感激,想要跪下感恩,被苏麻喇阻拦道:“娘娘是最懂规矩的人,千万别乱了尊卑。”
元曦含泪答应,请苏麻喇上座说话,苏麻喇的确是有事情交代,一求元曦多多照顾皇太后,二则请她在关键时刻能求皇太后和皇帝冷静,第三,便是皇贵妃。
“奴婢知道,娘娘有您的骄傲,和对未来的打算。”苏麻喇温和地说,“但皇贵妃终究差了些火候,她的努力和用心,太后和奴婢都是看在眼里的,可只要那颗心没有完完全全在这紫禁城里,她就会做出不合适的事,而皇上呢,只会一味地成全。”
“您和太后大概已经知道。”元曦垂首道,“我推辞了皇上的要求,拒绝去告诉皇贵妃她父亲病重的事,太后心里,也一定怪我了吧。”
“这没道理,本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凭什么去怪不相干的第三人呢,太后绝不会这么糊涂。”苏麻喇道,“可是奴婢自私地希望,娘娘能再大度一些宽容一些,皇上身边,还能有什么人呢?娘娘,咱们不心疼皇上,还指望谁来心疼?”
元曦含泪道:“姑姑,我是有些后悔的,可姑姑您知道玄烨被送走以来,我的心里有多苦,皇上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他每天从景仁宫走过的时候,他以为我什么都听不见吗?”
“奴婢知道,都知道。”苏麻喇安抚元曦道,“当年,先帝也是这样每天从永福宫门前经过,盛京皇宫还很小,门对着门,墙隔着墙。”
“是。”
“您所受的委屈,太后都知道。”苏麻喇说,“可太后能熬过那段岁月,挺过一次次风浪,绝不是为了委屈而活着,娘娘,您一旦想通了,也就释怀了。”
不久后,苏麻喇要走了,元曦说玄烨的一些玩具衣衫都被烧了,景仁宫里几乎没剩下什么旧东西,香草她们最新缝了两只布老虎,希望苏麻喇带去给玄烨解闷。
“佟大人和公子照应着呢,您不必担心。”苏麻喇道,“奴婢和太后也说好了,奴婢隔三差五是要回来的,奴婢哪边都丢不开。”
元曦将苏麻喇一路送到神武门,回景仁宫时,半路上遇见了等候她的宁嫔。
宁嫔没有跟随元曦到景仁宫,而是在路上长话短说,她希望元曦和她一起向皇帝和太后请旨,往后由内宫来管理皇子们的书房。
这一次的天花,从宫外传进来,就是外出人员回宫后没有得到妥善的管制,十三衙门管辖着内宫所有事务和宫女太监的调配,书房本该是重中之重的地方,也能出这样的事,可见他们根本不值得信任。
宁嫔说:“三阿哥迟早是要回来的,我承认我是为了二阿哥,可对你来说,也是有好处的不是吗?”
元曦淡淡一笑:“宁姐姐的心意,我很明白,但眼下绝不是提这件事的时候,到深秋,便是最好的时机,那时候,我们再商量如何。”
她说完往前走,只听宁嫔在背后说:“待皇贵妃分娩吗?”
元曦回眸看她:“宁姐姐这么想,也许就是吧。”
皇宫外,苏麻喇没有去鄂硕府上见皇帝,但派了她的手下去提醒吴良辅,绝不能让皇上在外面过夜。
她离宫后径直来到三阿哥的住处,穿过层层守卫,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小阿哥正坐在台阶上倒腾鲁班锁。
“嬷嬷。”玄烨见苏麻喇来,丢开玩具就朝她跑来,可是站在苏麻喇的面前,还是会朝门外看,期待着额娘能一道来。
“额娘呢?”玄烨怯怯地问,满眼憧憬,“嬷嬷,额娘怎么不来?”
三阿哥说话已经很利索了,尚未脱去奶声奶气,弱弱的小人儿,叫人多看一眼多听一句,就忍不住心疼起来。
“额娘要照顾皇祖母,嬷嬷来照顾三阿哥。”苏麻喇蹲下来,从边上跟随的小宫女手里拿过布老虎,“这是额娘给你的玩具,夜里陪着三阿哥睡,好不好?”
“嬷嬷,玄烨想额娘。”小家伙泪眼汪汪,被苏麻喇抱起来,他还望着空荡荡的门前,可那一道道门外,始终见不到母亲的身影。
石榴等人迎出来,见苏麻喇姑姑来了,惊喜不已。
苏麻喇道:“你们整理一间屋子出来,摆上桌椅笔墨。从明日起,我要教三阿哥读书认字,每日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不能耽误了。”
石榴待乳母将三阿哥带走后,轻声对苏麻喇说:“三阿哥日日夜夜地惦记着额娘,嬷嬷,几时能让娘娘出宫来看一趟,哪怕看一眼也好啊。”
苏麻喇叹息:“这些日子怕是不成,皇贵妃的阿玛过世了。”
石榴惊讶不已:“鄂硕大人走了?”
此刻,佟府里,下人送来素服,佟图赖吃力地从榻上起身,要换衣服,去送送他的老兄弟。
佟夫人再三劝说也不听,急了便道:“你自己还能活多久,心里没数吗?就不为我,为你的孩子们想想?元曦在宫里有多不容易,都是因为那家的女儿搅和的。”
佟图赖笑道:“越是这样,我越是要周全,显得我们家大度,显得佟嫔娘娘大度,你这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没道理了,就搬什么妇道人家?难道你的女儿不是妇道人家,皇太后不是妇道人家?”佟夫人愠怒,可她终究拿丈夫没法子,“罢了罢了,不让你去,你更不安生。”
她上前为丈夫更衣,衣裳还没穿好,便见佟国纲来了,向佟图赖禀告:“有两件事。”
佟图赖说:“你拣好事先说。”
佟国纲便道:“皇太后派了苏麻喇姑姑去照顾三阿哥,据说是要教三阿哥念书写字。”
佟夫人道:“打从皇太后在盛京有了自己的书房起,苏麻喇姑姑就跟着太后一道念书写字,据说先帝还夸赞过苏麻喇姑姑的字写得比太后好。姑姑细致周到,有她来教三阿哥,必是比那些老学究强多了。”
佟图赖闭着眼睛听,佟国纲便道:“还有一件事,是儿子无意中听说的,据说鄂硕伯父在入春后,换了大夫,从那之后,便每况愈下。”
佟图赖睁开安静:“什么意思?”
佟国纲说:“您说,会不会有蹊跷,要不要查?”
佟图赖坐下,等着老婆为他穿靴子,曾经驰骋沙场的男人,如今连弯腰穿靴子的力气都没了。
可脑筋还很清爽,一直以来,人人当他是个只会打仗的莽夫,却不想想,他们佟家如何从辽东到北京,都能立足朝堂之上。
他摸了把花白的胡子说:“去查,不过别动声色,更不要让任何人察觉,就算最后我们知道真相,也不过是提醒元曦一声。我与鄂硕虽是生死之交,可我也行将就木,帮不到他啦。”
佟夫人问丈夫:“那日鄂硕找你去,对你说什么?”
佟图赖苦笑:“放心不下他的女儿,不过我也答应她,会替他照顾葭音。”
佟夫人摇头,叹道:“他也不想想,为了他的女儿,我们……”
见丈夫冲自己摆手,佟夫人不说了,吩咐儿子道:“苏麻喇姑姑那里缺什么,你立刻送去,我们自己养着三阿哥绰绰有余,免得宫里一些狗东西,还嫌我们三阿哥麻烦。”
夫妻二人穿着素服,来到鄂硕府上时,这里已经挂满了白灯笼,府里上下都披麻戴孝,巴度带着侄子费扬古,在门外迎客。
见了佟图赖,巴度便是嚎啕大哭,佟图赖劝解几句,想去瞻仰遗容,却被巴度阻拦道:“佟大人,别人也罢了,就不瞒着您了。皇上和皇贵妃……在里头呢,眼下您不便进去。”
佟夫人转身,便见一身丧服的巴度夫人,红着眼睛走来,和和气气地说:“大人和夫人,这边请,喝杯茶歇一歇吧。”
佟夫人微微皱眉,再看巴度,再看他的女人,这两口子,俨然跑来这里当家作主了。她想起儿子说,鄂硕春天换大夫的事,心中隐隐不安,便说要渐渐继夫人,独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