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8 死也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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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有国公那样顶好的耳力,只听得内间隐有说话声,至于说了些什么,那是一概不知。

    “这还用问?”许昀负手,颇有几分自得。

    开玩笑,这等送分题,他会抓不住?

    但凡是个真心想娶媳妇的,都没道理会答错。

    吴景盈笑了笑,点点头。

    的确啊,这是不必问的。

    想也知道他会怎么答了。

    且他所答,必然不会是出于应付父亲,而该是一片真心……

    许昀边走边计划道:“明日一早,我去给王爷请安,到时再求他一求……”

    总之在事情未定下之前,他这双膝盖就跟定王爷了,王爷人在哪儿,他就跪到哪儿。

    “对了,王爷都有些什么喜好?吃酒?赏画?还是品茶?”许昀半辈子不曾这般积极过了。

    吴景盈想了想,道:“父亲从前倒是喜欢垂钓,至于如今么……我这十多年都不曾伴在父亲身侧,这些或是得去问问旁人了……”

    问问旁人……

    王爷喜好并不外露,那势必得问一问与之相熟者……

    许昀思索着,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却是自家父亲的脸。

    旋即却又自顾摇头。

    他若去问父亲,王爷喜欢什么,总觉得父亲八成得答——喜欢什么?老子看他最喜欢找骂!

    不成,不成……

    还是去找吴世子和吴世孙来得可靠。

    许昀想着,便说了出来。

    吴景盈略略思忖片刻,建议道:“阿渊可以问一问,至于景明……还是算了吧。”

    毕竟自家弟弟自己清楚。

    甭说是父亲的喜好了,胞弟怕是连自家媳妇的喜好都弄不明白。

    不过……

    “我倒觉着,父亲虽未松口,但多半也不会真的反对。”她猜测着道:“说是再思虑两日,应当就只是拿一拿架子,不想叫国公太过得意忘形……”

    父亲若有意反对,便也不会问晴湖那三个问题了。

    甚至也不必拿这些来分辨,只方才在书房中同父亲对视间的一个眼神,她便能感受得到,父亲是愿意成全她的……

    她这边觉得没了悬念,许昀却半信半疑,患得患失,不敢真的放下心来。

    这等关头,决不可松懈大意……

    明日请安计划照旧——

    他这就去寻吴世孙……咳,这么喊生分了,他这就去找他未来侄女婿去!

    许昀打定了主意,心中难免就着急了些,催促道:“阿盈,咱们走快些,我先将你送回去。”

    说着,就拉她的手臂,扯着人快步往前走。

    “……?”吴景盈满眼费解之色。

    这才刚刚和好……

    头一日……

    头一个时辰!

    就不想跟她再走走,说说话?

    催着拉着她赶紧回去算怎么回事?

    这男人究竟还能不能行了?

    “你若实在着急,不然我自己走回去?”

    听得这句提议,许昀脱口而出:“也好,只是你可记得路?”

    唔,怎么好像手下握着的那截纤细手臂好像突然有些紧绷?

    许昀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视线中,只见那白皙手指俨然已紧握成了拳……

    “我记性向来很好,你不知道吗?”她的语气很平静,也很端庄。

    “咳,我自然知道。”许昀挤出一个极有诚意的笑容来:“只是纵然你记得路,我也是不放心的,还是由我送你回去才算稳妥……阿盈,天黑当心脚下,咱们慢些走。”

    二人便果真就慢慢走着。

    一路星辰烁烁,亦有月色予万物温柔颜色。

    ……

    园子的另一端,如同一只耗子——且是刚吃了耗子药的那种耗子一般满宅子窜来窜去的许明时,总算是找见了他阿姐。

    他这阿姐此时正同心上人边走边赏月,正要回住处去。

    “……可是叫我一通好找!”许明时累得直想翻白眼。

    起初去她院中寻她,阿珠只说还未回来。

    他便又去了祖父那里,却听秦五说外书房内只定南王和祖父在议事,她和吴世孙早就走了——

    至于走去哪儿,一问秦五叔三不知。

    最后还是他动脑筋自己想了想,觉得既是同吴恙一起走的,便多半是在逛园子——花园子,话本子里少年少女谈情说爱的胜地!

    哦,也并不只局限于少年少女……二叔和皇后先前不也是往花园子里来的么?

    可园子这么大,且大大小小的又不止一个,便也不是那么好找的,他能找到此处来,最终还是得益于天目的相助——养鸟千日,用鸟一时,说得正是这个了。

    “深更半夜的,你找我作何?”许明意疑惑地看着男孩子。

    “……”许明时看一眼她身侧站着的如玉少年。

    合着她也知道是深更半夜?

    究竟是哪儿来的底气如此理直气壮地提醒他?

    迎着未来小舅子复杂的视线,吴恙轻咳一声,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道:“……从将军那里回来后,恰还有些细节要同昭昭细说,是以便耽搁了片刻。这般着急寻来,可是有要紧事?”

    许明时犹豫了一下。

    的确是有要紧事。

    “我方才……”他压低了声音,到底没有说出想同许明意单独相谈的要求,“约一个时辰前,我瞧见了二叔和皇后娘娘悄悄去了园中说话……”

    他想了想,这是两家之事,为了显得坦荡,也没道理非要避开吴世孙。

    又补道:“我也是恰巧瞧见的,因觉得有些古怪,这才特来同你们讲……”

    然而两句话说完,却见面前的二人一时竟没有什么反应。

    许明时正狐疑间,只见自家姐姐张了张嘴巴,讶然地道:“竟有此事?”

    听得这句,吴恙便知道路该怎么走了——

    微微皱了眉,眼中流露出适当的不解:“会不会是看错了?”

    “……”许明时一时没接话。

    打量着眼前的二人,男孩子一双眉越皱越紧,片刻后,发出拷问——

    “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四下沉默了一会儿。

    女孩子拿“既然你看出来了,我也就懒得演了”的语气道:“也没有很早。”

    听得这句话,许明时则莫名有种“也没有很意外”的感觉。

    毕竟这可是许明意来着——

    可为何连吴世孙也如此?

    见小舅子投来的失望眼神,吴恙意识到这对自己十分不利,媳妇还没娶回家,小舅子这种生物可万万得罪不得——

    是以,当即‘下意识’地看了身侧的女孩子一眼,而后对小舅子目露为难歉然之色。

    “……”许明时当即读懂了。

    原来是碍于许明意的淫威,不得不助纣为虐。

    如此倒也不能全怪吴世孙了。

    还是那句话——毕竟这可是许明意。

    许明意微微动了动鼻尖。

    为何突然觉得空气中飘起一股淡淡上等极品茶香气?

    “那日我分明还特意问过你!”男孩子颇为气愤。

    听得这句问罪,许明意浑然一副坦然君子模样:“这到底是长辈们的私事,他们自己暂时还不愿说,我又岂能随意传扬议论?对不对?”

    这一记反杀太过突然,险些叫许明时面红耳赤。

    八卦长舌之人竟是他自己?

    “不过……你当真瞧见二叔和皇后娘娘是单独进的园子?身边没有其他人?那你可听到他们说什么了?”许明意越问声音越低,眼中的八卦之火却越烧越旺。

    许明时抬眼看向她:……方才不还君子坦荡荡,礼义世无双?

    他只绷着声音道:“我什么都没听到,只是瞧见了而已。”

    许明意:“当真?”

    男孩子没好气地道:“我可说不出假话来!”

    许明意没理会他,转头对吴恙说道:“既是见了面,那便还是极有希望的。”

    吴恙点头:“且料想我祖父也不会再执意反对——”

    祖父寡言,待晚辈的疼爱只是不说,却并非没有。

    许明意也点了头:“我祖父那边就更加不可能有丝毫阻力了。”

    所以,端看二叔够不够争气了。

    听二人这般说着,许明时纵心中有气,却也还是没斗得过八卦之火,忍不住道:“照这么说……那我岂不是很快就要有二婶了?”

    且是真真正正的女婶子——

    此时乍然提及这个称呼,他甚至觉得颇为不切实际。

    二婶……

    二婶——在此之前,他从不敢想象自己和许明意有朝一日竟也能够拥有这种近乎白日做梦才能实现的神奇存在。

    这件事情的吸引力于许明时而言实在太过强大,叫他根本无法抗拒,于是,送许明意回去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几人一路走着,一路说着。

    待来至许明意院前时,却瞧见于院外两只灯笼下,站着位身穿驼色褙子的妇人。

    妇人怀里抱着个娃娃。

    那妇人显然是特意等在此处的,一直在留意着动静,此时见得许明意回来,忙是抱着孩子迎上前去行礼。

    “许姑娘,您回来了!”

    而后才又向吴恙和许明时福身:“见过吴世孙、许世孙。”

    “等在此处所为何事?”许明意看着她问。

    这位齐嬷嬷,乃荣贵妃乳母,这些时日一路跟着倒也还算安分。

    齐嬷嬷语气感激恭敬:“许姑娘今日使人传话,说是要派人将我和小皇子送出临元城,又给了我二人些银钱盘缠……”

    “是。”许明意看一眼她怀里那八九月大的孩子,道:“倒也不必特意深夜前来道别。”

    话音落,却见对方抱着孩子竟跪了下去。

    “我此行前来是想求一求许姑娘,莫要逐我们出临元城……”齐嬷嬷声音诚挚带着恳求:“我粗通些管家理账之道,脏活累活也都做得!”

    说着,将那孩子往前稍稍托了托,像极了街边卖菜的阿婆向人展示自己的菜如何新鲜如何物美价廉:“……虽说许家军骁勇无双,如今又抢……又接下了临元城,自有能力应对余下之事!可万一哪日小皇子还能派得上些许用场呢?有备无患,留着怎么用也不吃亏,您说是不是?”

    许明时听得十分震惊。

    怎还有当人质当上瘾的?

    满心满脸都写着“求求许姑娘继续挟持我们”的齐嬷嬷心思坚决。

    这一路来,她和小皇子虽为人质,却也并未得人苛待,起初小皇子没了奶吃,许姑娘还叫人从路过的镇子上抢……瞧她这总不争气的破嘴!——是请了个奶娘来!

    那奶娘也是带着娃娃的,跟着他们来到临元城,今日刚此处住下,闻得她和小皇子要被送走的消息,急得奶水都少啦!

    奶娘是个不容易的,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而已,被家中逼着嫁给了一猎户,那猎户白日进山打猎,晚上归家打媳妇,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当日见一行士兵进镇征乳母,肯出高价钱,连这行士兵的来路都不曾仔细问上一句,就把媳妇推出去了。

    奶娘一路奶着俩娃娃,同她日日呆在一处,一来二去也就成了好友——有了知己,孩子在跟前,且吃喝不愁,跟着的又是许家军,更没有该死的狗男人打搅,这简直是神仙日子!

    不走!

    死也不走!

    齐嬷嬷的想法同这位奶娘大差不差。

    昔日跟着贵妃在宫里,终日担惊受怕,只觉得那铡刀时时刻刻就卡在脖子后头,不知何时就落下了,她连做梦都在忙着跑路!

    起先被许家军劫持,是一场意外。

    后来她在巷中求着这位许姑娘带上她和小皇子,是为了保命不被灭口。

    而现下……那就是真的不想走了!

    且能走去哪儿?

    回宫去吗?

    若怀里抱着的是个真的,回也就回了!

    既不回宫,在这乱世之中,又能藏到哪里去?

    还有哪里是能比此处更安稳的?

    听着这一声声恳求,许明意看向那孩子,道:“此时放你们走,是因从起初也不是真的想要劫持你们,若当真需要人质,也不会挑一个假的——”

    闻得此言,齐嬷嬷身形当即一僵,眼神也赫然慌了。

    许明时听得晕晕乎乎。

    什么假的?

    小皇子?

    下意识地看向那嬷嬷怀里的孩子,“咿呀呀”地轻声叫着——有鼻子有眼还会说话,这不挺真的么?

    “你不敢回宫,看来是也清楚这孩子并非皇室血脉。”许明意说道。

    这一刻,许明时惊得眼睛和嘴巴都圆了。

    竟……竟是这么个假法儿,假得这样刺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