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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里斯特虽然是南境进出口的重要城市，但路途遥远，且常有战争和平民暴动，因此相比于王城，还是寒酸了不止一星半点。
艾文对南境小国并不熟悉，理查德也因为身份和政治原因，鲜少有机会回来探望母亲。两人一路上与拉米聊了许多，多数时候是艾文与男孩平静地交谈，理查德侧耳倾听。
拉米感受到了善意，便不再表现得那么拘谨。男孩会察言观色，也很聪明，几乎艾文提到什么，他都知无不言。
“……我从出生起就没有父母。”拉米回忆道，“这里本来有施疗院和修道院，我六岁前就是在修道院里长大的。那里的人对我们很好，早晚都有罗宋汤和面包。但是后来闹饥荒，城里面很多人都死了，外面的农民就挤了进来。一开始我们还有东西吃，但是那年冬天太冷了，田地里长不出东西来……我们就被赶出修道院了。”
“现在只有教会还能接纳我们这样无家可归的人，晚上有人抢东西，我就只能住在那儿。在里面睡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会被撵走。”
公共福利设施形同虚设，神职人员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男孩也不会每日游荡在街头巷尾，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马车很快到达了旅舍。这里几乎是所有出城的商人首选的旅舍，临近城门，与闹市只隔了几条街。
热腾腾的午餐不多时便端上了桌，有熬制的浓汤，新鲜的奶酪，一些不太稀有的家禽和新鲜的蔬菜。仆从从卖水果的小贩手里买来了些苹果和杏子，用小刀削去外皮，果香四溢。艾文本想加一碗燕麦粥给拉米，但现在春麦还没有成熟，只能吃冬麦磨的面包。
拉米平日见的最多的就是切碎了的洋葱和芜菁，连卷心菜吃的都很少，更别提肉类。糕点他并没有多吃，想着剩下一点给艾文和理查德，现在见到了一桌丰盛的午餐，他的口水简直要滴在新衣服上了。
仆从为拉米乘了一碗浓汤，里面有肉块和马铃薯，调味料用的是磨碎的胡椒和番茄汁，汤面冒着缕缕烟状的热气，扑鼻而来，味蕾被鲜美的酸甜刺激，汁水一下滑进喉咙里，辣味有些呛人。
男孩捂着嘴咳了几声，艾文拍拍他的背：“慢点吃，还有很多。”
身边人也给他递了一碗，艾文并不喜欢这种汤的味道，于是摇头道：“我不用了。”
理查德“啧”了一声，他凑近艾文，薄唇几乎要贴上他敏感的耳后。他压低了声音，淡淡的烟嗓研磨着耳廓：“艾文爵士，我发现你不仅不听话，还挑食。”
艾文一愣，耳朵悄悄地红了起来。
他一言不发地端起一杯水，垂下眼帘，兀自喝了起来。
刻意延缓了吞咽的速度，一杯水饮尽，两人已经回到了安全距离。
理查德就连用餐的时候也保持着王室端庄的礼仪，他的脊背挺得很直，肩和手臂都保持着合适的距离，饮用汤水时银勺绝不会敲击到碗底，连刀叉的放置都过分讲究。
除了与他耳语外，理查德没有再出声过。他正在用那碗浓汤，为了防止漏出或溅到衣服上，他的脸颊微微朝下，睫毛却向上曲起，唇瓣抵着汤勺，泛着金色油光的汁水滑入口中，没有在周围留下可疑的痕迹。
艾文忽然有些口干舌燥，当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用眼角偷看对方后，不由心虚起来。他吞咽了一下，等待飞快的心跳趋于平缓，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这杯是降压用的。
用完了午餐，艾文吩咐仆从问旅舍老板要了几间房，几人稍作休息，顺便为拉米洗个澡。拉米有点怕生，他想黏着艾文，又担心让他为难，只能噙着泪跟着仆从离开。
艾文将头发束起，用清水洗脸。有段日子没有修剪，金色的长发已经垂至锁骨以下，他随意地抹了一把，将水渍擦净，抬头便是一面菱形的镜子。
他对着镜子好好端详了一下自己。水珠还残留几颗，顺着鬓角打湿的碎发滑落在领口，留下了一小片晶莹的痕渍。这段时间住在理查德的宫殿内，好像比以前胖了些，但面上看不出来，只是因为夜里翻来覆去睡不好，眼窝下有一圈青黑，显得有点憔悴。
刺客这件事，始终是一块坚硬的磐石，硌在所有人的胸口处，不上不下，甚是艰难。
艾文走进房间·，理查德正坐在床头，专心致志地看着那份无价之宝一般的地图。他单手叩了叩门框，床上的人闻声抬起头。
“拉米要怎么办？”他问道。
“带不走。”理查德不带情绪地说道。
艾文略微颔首：“那就走的时候多给一袋银币，让旅舍老板帮忙照顾一下吧。”
理查德忽然将手中的地图放在一旁。他拍了拍床的另一侧，似笑非笑地看着艾文：“过来。”
旅舍的床当然没有寝殿里的大，但容纳两人还是绰绰有余。
艾文顺从地坐在理查德身旁，两人肩贴着肩，衣冠整齐，午后窗外弥漫的静谧香气携着风卷进屋里，也不觉得热。
艾文说道：“我们要赶在傍晚前离开这里。”
理查德对此并不表态，反而道：“你在我床上的时候，特别喜欢谈公事。”
艾文镇静地回复道：“时间还够。”
理查德勾起唇角：“你又怎么知道时间还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