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莲下藕(十一)

白糖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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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老二死活都没想到看起来软软糯糯小麻糍一样的小女孩儿竟然如此难缠。

    这哪还是甚的小麻糍啊,简直就是一团小刺猬,动不动就炸刺儿。

    这么些天过去了,甭管他怎的哄怎的骗,好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她身上砸,就差求爷爷告奶奶了,没想到小女孩儿忽剌巴儿地就开了金口,却叉腰瞪眼,只有两个字儿:“不许!”

    而且来来回回就这么两个字儿——不许!

    假意靠她姐姐近一些,不许!假意碰一碰她的小胳膊,还是不许,甚至于跟她说话,都是不许!

    范老二不是没有看到丫头嘴巴都合不拢、恨不得仰天长笑的称愿模样,可他也是个天生的牛心拐孤,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把颖娘摆到一旁,还真就跟这团小麻糍杠上了,暗自发誓,非得让她心甘情愿地叫自己“哥哥”不可。

    对于范老二的一根经,丫头喜闻乐见。当然,背地里甚至明面上也没少哄着果娘给范老二添堵就是了。

    阿芒看在眼里,不免笑不是气不是,不过却不打算插手他们之间的纠葛。

    就像丫头所说的那样,果娘年纪虽小,可或许正因为年纪小的缘故,眼睛清澈心思单纯,反而更能看清楚谁待她好谁待她不好。所以说,这出“负荆请罪”的折子戏,估摸着唱不了几天也该散戏清场了。

    而颖娘同果娘虽然是血脉相连的同胞姐妹,当世最亲的人,可到底相处不久,果娘素日里虽乖顺,对颖娘的话言听计从,却也会有颖娘无法理解的惊人之举。

    就像这回,明明之前大公鸡的事儿已经过去了,可果娘对范老二却仍旧抗拒,甚至于可以说是暴躁,颖娘有些明白,果娘当时的举动应该是想保护她。

    而且小女孩儿虽然看着小,可或是这短短两个月来,已经经历了旁人一辈子都不曾经历过的苦难坎坷的缘故,她在以她自己的方式快速长大,慢慢知事儿,也有了自己的主张。

    颖娘就想起了自己像果娘这样大的辰光,也似乎是在一夜之间长大的。反抗不过,倏地就意识到她的天已经塌了,没有人能保护她,她只能靠自己,只有隐忍、听话、努力再努力,才能不挨打,才能保护好自己……

    可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如果可以选,颖娘都希望自己能有足够的时间慢慢长大,更希望果娘能够长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她不想果娘经历自己经历过的无助和无奈,趁着一切都还来得及,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些甚的。

    虽然眼看着就要启程前往崇塘了,颖娘确实似乎分身乏术,但却能尽自己所能让果娘高兴一些,让她别太把范老二放在心上。

    白天不再把她一个人放在被窝里玩泥玩,而是把她带在身边,不管是舂米磨面,还是烙饼蒸馒头,都带着她玩儿。

    只虽说是玩儿,可颖娘自打跟着何员外,就不知道“玩”为何物,能够教给果娘的,也只有怎样烧火才能让这么大的铁锅受热均匀,烙饼的辰光,除了勤快翻转还要烧文火,这样烙出来的麦饼才会不焦不糊。至于蒸馒头的辰光,要用质地硬一些的柴火,这样蒸出来的馒头才筋道,而且不但能腾出手做一些其他的事儿,灶膛里的火也不至于会灭掉。

    果娘跟手跟脚地跟在颖娘身边,却玩得挺欢,在颖娘煮面条的辰光,还知道扯些枝叶控制火势,又告诉丫头:“姐姐说了,这样煮出来的面条就不会烂啦!”

    倒是真把范老二丢到了一旁,而范老二虽有在颖娘看来极为孩子气的一面,却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有工夫缠着果娘的,譬如当阿芒开始同他们商讨行程的辰光,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既专注又缜密,倒是给阿芒出了不少好点子。

    只不过他的这些个主意,说句实在话,也确实叫人打心里沉甸甸的。

    别说颖娘了,就连丫头一天里恨不得同他打上十八回,都不知道该怎的去拒绝他。

    而阿芒内心深处虽然画有边界在,却也明白“水至清无鱼”的道理。

    知道人与人之间的边界不能画的太清,分的太清。可若一旦模糊了边界,凡事儿又容易拎不清。

    可正因为如此,他心里甚的都明白,反而落到实处,在现实面前,反而没办法更加简单的来处理这桩事儿。

    好在叫他们感到庆幸的是,他们一直以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崇塘并不是甚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地界。

    而且不仅不偏僻不隐秘,颖娘听阿芒那意思,简直就是人尽皆知的,起码就连车马行里的小伙计都对线路如数家珍。

    告诉阿芒,条条大路通崇塘。他们可以走水路,从舒城隔壁的安州渡口坐客船直达崇塘。也可以去县城的车马行坐大车,走陆路直达崇塘。

    还道,坐船便当些,不用来来回回的装卸行李。只是已经入冬了,途上风硬水险,却是有些风险的。至于坐车,虽然颠簸劳累,可一路上都是官道大路,安全上头或许不必操心,而且不过六七百里地儿的路程,饶是天气寒冷路上难行,顶多十天就能到。

    阿芒封了银子谢过那小伙计,打听清楚陆路路线之后,回来同颖娘、丫头商量,先就排除了水路。

    饶是颖娘听得糊里糊涂的都对那安州埠头渡口的打心里发憷,更别说阿芒丫头了,但凡想到那是漕帮的地盘,甚至于天下埠头都逃不过一个“漕”字儿的,他们就要退避三舍了。

    何况且不说漕帮的关系,只说出门在外,谁知道哪片云彩会落雨。虽说他们没有行过船,可但用想的,就能想出一大堆的天灾人祸来。

    譬如说风急浪大、触礁翻船,再譬如说走水、船老大见财起意或弹走捷径、水匪谋财害命,甚至于船上客商相互间不对盘,猜忌醉闹,说不得就会带累了一船的人。

    虽说这么想着确实太过消极了,可行船走马三分险。

    水火无情,还是脚落实地比较稳当。

    至于陆路……

    他们终要面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