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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花卷起白沫,拍击着海口守御千户所附近的沙滩,海浪的声音响彻耳膜。沙滩背后,三座棱堡拔地而起,扼守住琼州海岸线最便于登陆,也是最危险的地段。
海口所城北城楼,十余面军旗随风摇摆。隶属于督标中营的数十名亲兵身穿几乎遮盖了整个脸部的铁棉甲持刀肃立,将城楼团团围住。
来自天南海北,身穿不同制服的十几位军官在城楼第一层的大厅里,小声交换着情报、意见和心得。很自然地,他们按照地域、旧部和语言分成了数个小群体。
杨羹卿和金士英刚到琼州,二人与已升任琼崖副将的张时杰在东南有过交往,此时便凑到一起,轻声议论。
广州的邵武天子只是个小小的插曲,隆武帝殉国后,永明王作为血统最接近神宗的宗室,有无可争议的继承权。南方三重臣,两广总督丁魁楚、粤西巡抚曾樱、广西巡抚瞿式耜全为万历四十四年丙辰科进士,明神宗的天子门生。在感情上,他们全都倾向于神宗嫡孙的永明王。明军中的另一支柱,湖广总督何腾蛟更是早早就想拥立永明王。
得到四大实力派的支持,永明王成为大明朝残山剩水名义上的主人。
丁魁楚攫取了定策头功,顺理成章地成为永历朝廷的首辅。因为争夺粤西蔗糖出产,自年初开始,丁魁楚与曾樱之间就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丁魁楚秉政后立即收回粤西兵权,派亲信洪天擢出任高雷廉琼巡抚,调曾樱入阁。这么明显的明升暗降,曾樱很干脆地以练兵为由拒绝奉诏。
琼州最有战斗力的军队全被曾樱控制在手里,丁魁楚硬调只能是送脸下乡。在永历朝廷中央,已升任吏部右侍郎、东阁大学士,兼掌吏部事瞿式耜居中解围,让永历天子升曾樱为东阁大学士,督师沿海军务,并节制广东、广西二省。
佟养甲、李成栋占领广州后,沿西江追击永历皇帝。广东全省大部地区望风而降,永历帝退回广西,琼州与行在失去了联系,现在不知道皇帝在哪。
李成栋对永历皇帝的兴趣并不大,追击的施福、施琅部在梧州停下脚步。李成栋转而将一大半主力用于攻击粤西。
驻防高州的总兵李明忠投降,高雷廉琼巡抚,实际上此前只能管到高州府的洪天擢退进山区,同样也失去了联系。
李成栋派到粤西的部队番号很多,共有总兵阎可义、张道瀛、张月、罗成耀、杨大福数部,这些成栋旧部进入广东数量后如滚雪球一般膨胀。敌军数量、质量暂时都处于优势,雷州、廉州二府无法守御。敌军兵临海峡,让琼州的明军神经很是紧张。
更加危险的是,疍民由周珍、周玉、李尝荣三人率领,集体投向李成栋。成栋在此基础上,又招降珠江口四姓海盗之一的郑廷求。郑廷求得到李成栋帮助,迅速灭掉仍然打着明军旗号的另外三家。绍武帝的军事支柱,广东水师总兵林察只得向西逃到高州府。
李成栋几乎在一夜之间拥有了一只战斗力不弱的水师部队,将军们都明了,现在的形势很不乐观。
皮靴钢钉伴随着中国官靴的声音从楼梯上,杨羹卿急忙熄灭烟斗,磕掉烟灰,肃立等待。
曾樱头戴七梁进贤冠,云鹤织锦大绶藏在外黑内红的皮氅下,只露出一点边角,这已是一品文臣服色。永历就剩下西南小小一块地盘,节制数省的大学士、总督却有好几位,其实这就是个空头官衔,曾樱实际控制的地盘仍然只有琼州。
守序扶着曾樱,从城楼顶层并肩走下。
守序今天穿了一身款式略显得有些特殊的军服。大檐帽,黑色修身军服,颈中悬挂骑士勋章和镶嵌大块蓝宝石的元老院勋章。马靴,白色的羊毛手套亮得晃眼。提督权杖顶端的红宝石在阳光照耀下,反射着动人心魄的光芒。守序平时更习惯穿普通的船长服,这套海军提督礼服一般都压在箱底,一年中只有少数像今天这样的场合才会拿出来。
“参见阁部!”
军将们拜倒一片,只有外人,驻防东水港的琼北营营长安德烈奥西微微鞠躬。
“诸位将军免礼。”
将领们起身,盔甲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曾樱转头,轻轻说道,“你来讲两句吧。”
守序停在楼梯的平台上,环视整个大厅。
琼州的部队长都在厅中了。
来自海北道的雷廉副将郭经才、横山兼白鸽门水寨参将何承乾、廉州参将李标、廉州卫指挥使张烈。
随征总兵张鹏飞、琼崖副将张时杰、随征参将金士英、杨羹卿。
督标营游击曾文德,琼州团练兵前后左中右五个营的营官彭信古、曹君辅、陈武、吴履泰、谢志良。
这些明军加起来,人数近2万。只是除了张鹏飞、金士英、杨羹卿三部,其他陆师新兵比例太高,战斗力都很弱。
“各位将军,从今天开始,我将接管琼州防御的指挥权。”淡淡语气中,透露出来的却是不容置疑。
三亚是联邦控制区内唯一一座富铁矿,不能坐视明军把琼州再搞丢了,守序只能亲自上任。
“阁下,请允许我代表琼州军民,欢迎你成为我们的统帅。你被称为常胜将军,我们很荣幸能在你的麾下效力。”
守序循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是琼州团练前营守备,万州千户曹君辅。曹君辅今天仍然穿着守序当年送给他的胸甲,盔甲蒙着一层油光,闪闪发亮,看来一直以来都得到了精心维护。
“曹千户,”守序微笑着点头,“先生们,你们其中有些人曾与我并肩作战,有些人与我素昧平生,有些人虽未与我一起战斗,我们彼此却久仰大名。不管以前我们是什么关系,从今天开始,请各位把性命交给我,我一定会带领你们成功守护琼州。”
大厅中瞬时响起轻轻的议论声,守序挨个看过去,明将们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
张鹏飞、张时杰、金士英和杨羹卿脸上露出的是喜色,海北营兵是讶异,曹君辅则眉飞色舞,对周围的琼州本地军官们解释着什么。
“我有几个问题想咨询几位。”守序走到海北道撤退的四个明将身边。
白鸽门水寨参将何承乾忙道:“国主请问。”
“你们的骑兵实力如何?”
理论上,雷廉二府营兵建制内应当有骑兵部队,守序对此很感兴趣。
海北的三个明将对视了一眼,郭经才轻轻吐了一口气,“骑兵?简而言之,骑兵几乎没有。”
守序点点头,继续问道:“弹药?”
“也是有限。”
“火炮、刀矛,补充兵员呢?”
“火炮、刀矛数量有限,补充兵员数量稍好,不过他们不习战阵,战力堪忧。”
自去年秋收完毕至今的半年时间里,曾樱在海北彻底动员,全军撤退。
雷、廉二府的军户、营兵及其家属中相当一部分撤到海南岛,民户也跟随撤了不少,官兵百姓连家属总数大约在10万左右,人力资源暂时还是充足的,问题只是未经训练。
“人可以慢慢练。我会给你们补充一部分在福州缴获的武器,希望三位将军能尽快回复所部战力。”
守序缴获的武器大部分留给了福建当地起义军和台湾,只将一半佛朗机、鸟铳、盔甲等带到琼州。
听说能得到武器补充,三位海北明将脸上都是一喜。
守序再问琼崖副将,“张时杰,海口所的海滩上布置了多少障碍物和地雷?”
“3000个,阁下。”
守序习惯性地抬起权杖,轻轻点了张时杰几下,“这不够,我们要在整个海岸布上地雷和障碍物,包括每一个海滩,每一个沙丘,还有每一块礁石!一个月内,要增加到5000个。”
张时杰有些犯难,“阁下,我们的人一刻未停,根本未提及休整的事,士兵们已经筋疲力尽。”
“张将军,你是愿意让你的士兵们筋疲力尽,还是丧命?”
张时杰张嘴动了两下,欲言又止。
守序提起权杖,迈出城楼门槛,沿着城楼行走,眺望海峡远处。今天的天气极好,海口城楼上能隐约看见对岸的雷州府。
守序手扶海口所城墙上架设的大号佛朗机炮,“看看对面,先生们,海峡如此的宁静祥和。横亘在海南与大陆之间的这条海峡,是我们最后的防线。隔着这条海峡,鞑靼人与我们各据一方。在那边平静的海岸线上,潜伏着一只怪兽。鞑靼人正到处搜集船只,集结军队,想要一鼓击溃我们。但我保证,没有任何一个鞑靼人可以登上这片海滩。无论敌军入侵发生在何时、何地,我都会在海滩上歼灭他们。”
“是。”
“是,阁下。”
守序用权杖指指张鹏飞,“耀羽将军,琼山县境内所有水师由你统一指挥。时杰将军,海口所地面防御交给你了。”
琼山直面大陆,是入侵最有可能发生的地区。守序将这里交给了水陆各一位老兵负责。琼州4个本土营沿着海南岛北部海岸线部署,分驻儋州、临高、澄迈、铺前等地。
从海北撤回来的各营兵,水师战船也分散到各个港口中,遂行侦察、防御和低烈度的作战任务。
金、杨二部,并曾樱的3个督标营,为全岛的机动部队。杨羹卿驻临高,监理杭州。金士英驻琼山府城,监理澄迈、文昌二县。
守序将东水港一半防务交给曹君辅,抽出了琼山营和跟随琼山营训练的那个明军新兵营,共800人亲自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