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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天着急的,不是自己的家,而是卫瑾的家。
虽说今夜之前,他已经将卫瓘摘了出来,而不断传回式乾殿的消息,楚王也没有“分兵”的迹象,可是,他就是不放心。
毕竟,史书血迹殷然,文鸯殷鉴不远。
小心没过逾的。
至于他自己的家,楚王还没来得及对贾、郭动手,便已“致廷尉”了,何某在三十二家的名单中,也排在贾、郭之后,不会有什么事的。
进了太保府所在的巷子,只见长巷无人,一眼望去,地面除了几坨马粪,算是干干净净,并无异状。
何天松一口气,心说,同卫瑾交往,已经有些日子,却从未到过卫府,没成想,第一次对卫府的“拜访”,居然是这种情形,也算好笑,也算……有点尴尬呀。
一队人马到了府门前,停车驻马,打门,投剌。
不多时,门内脚步匆匆,不止一人,走在最前头的那位,咋听着——
府门再开,佳人现身,满脸惊喜,“云鹤!”
何天同卫瑾一样意外:卫瓘就算对客人表示礼遇,出来迎接的,也应该是某个儿子,不能是女儿呀?
不能因为女儿同客人有“特殊关系”,就“画公仔画出肠”啊?
未来泰山,晓得您对未来贤婿有些愧疚,可是,如此“巴结”,似乎略过了点?
人前,何天还是一副从容坦荡的样子,一揖,“见过握瑜娘子!”
略一顿,“夤夜来拜,冒昧之极!尊君的贵恙,不晓得好些了没有?目下,夜已深了,不晓得丈人是否已经歇下了?”
这个“丈人”,是“老人家”的意思,不是“老泰山”的意思,不过,出于何天之口,总觉得提前赚了卫瑾的便宜,心中暗暗一爽。
卫瑾却没有任何“见外”之意,甚至都未敛衽还礼,便急急说道,“阿爹带着诸兄、侄过清河王府了!刚走没多久!”
何天大大一愕,“去清河王府?做什么?“
还有,清河王?
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他记心极好,很快便想起其出处了——
脸色一变!
卫谨还没留意到他神情变化,“清河王夤夜来拜,说是有人到廷尉府,告了我一兄、一侄一状……”
话没说完,就叫何天打断了,“清河王是一个人来的吗?”
“呃,他只带了一个随从,同行的,还有廷尉洛阳狱的狱丞,拢共就三个人……”
廷尉洛阳狱狱丞?
何天皱起眉头:什么鬼?
卫谨已注意到了何天的神情变化,同时也已意识到,这件事情,包括廷尉荀悝两度入宫,何天都不晓得,心立即提了起来。
“这位廷尉狱丞,也算是卫氏故人……”
“故人”二字入耳,何天脸色再一变!
“他叫什么名字?”
“姓荣,名晦,晦望之晦,字……”
卫谨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惊恐的看见,何天已然脸色大变,倏然青白,再倏然涨红了!
“我不是说过吗?”何天大吼,“今夜之变,无有关尊君事!若有不利于尊君者,必为矫诏!矫诏!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刷”一下,卫谨面色变的惨白,眼泪一下子溢满了眼眶。
何天却已顾不得她了,“德元!”
旁边的卫操赶紧上前,“何侯!”
“我先赶往清河王府!”何天近乎嘶吼,“你赶快整队!府内所有亲兵,不论步、骑,统统带上!紧随而来!”
“啊?……是!”
“记住!”何天面目狰狞,“听我说话!看我手势!我叫你们打!你们就打!放开了打!不怕杀人!除了清河王本人,哪个都可以杀!特别是这个荣晦!先他娘的杀了他!御前……一切有我!听到了没有?”
卫操暴喝,“喏!”
何天一甩袖子,掉头就走。
卫谨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赶上,“云鹤,我与你同去!”
“我乘追锋车……”
“我马也骑得,莫说追锋车了!”
说话间,已经赶到何天前头了!
何天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时代的贵族女性,可不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小脚女人!
心中暗叫一声惭愧:老子还不大骑得马呢!
有些后悔方才对卫谨失态大吼了。
可是——
清河王!荣晦!
这两个人,怎么又冒出来了?!
我已经将卫瓘摘出来了呀!贾午转交楚王的那道“手诏”中,已经没有卫瓘的名字了呀!
历史……已经转向了呀!
哪里出了状况?!
还是说,冥冥之中——
唉!老天!文鸯的事情,算你对我开过一次眼,求你再对我开第二次眼罢!
如是,事后,我就从了夫人,入了释教,也不是不可以的……
胡思乱想间,已经登上了追锋车,而卫谨一点也没吹牛,撩起长裙,不用脚踏,也不用人搀扶,单手在追锋车后缘上一撑,便已腾身跨步而上,动作竟比何天还要利落!
我去!交往多日,还真是没看出来啊!
结婚以后,倒要小心,别闹出啥出轨的误会来,不然,还不晓得谁家暴谁呢……
咦?侍婢啥的,不算出轨罢?
御者扬鞭唿哨,追锋车倏然启动。
寒风扑面,有如利刃,何天打住脑子中乱七八糟的念头,一旁的卫谨,紧紧抓住车前缘拦,咬着嘴唇,盯着黑暗的前方,一声不吭。
两个人的脑子里,都只剩下了一个字:
快!
今夜,因为有许多城外诸军出入如流——主要是五校营,因此,洛阳城的西门、南门一直未关,队伍自西明门出洛阳城,再折而向南。
驰出三里许,再折而向西。
前面出现一个高岗,上了高岗,清河王府便在望了。
队伍驰上高岗。
眼前,数十支长枪插在地面上,枪头向上。
其中一半长枪,每只枪头,绑一只火炬,寒风中,火焰忽长忽短,摇曳不定。
另一半长枪——
每一只枪尖上,都插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地上,是十几具无头的尸体。
火光照耀,看的清楚,最中央的一颗头颅,正是——
卫瓘。
何天只觉一口气憋住了,憋得眼冒金星。
他看向身旁的卫谨。
没有言辞可以形容卫谨目下的神情。
眼睛,从未睁的许如之大;嘴唇,已经咬出血来。
片刻,轻轻一声叹息般呻吟,整个人,软倒在何天脚边,晕死过去。
何天一口气吐出来。
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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