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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之滨一声“杀无赦”。
下邳城尘封三月的法场再次开张。
屠刀一举,人头落地的闷沉声响便又是半月不曾停歇。
每日少则百余人,多则上千人在此行刑。
凄厉的哀嚎声,从早叫到晚。
这一回,连围观的徐州百姓,都再也欢呼不起来了。
就连他们,都感到害怕了……
如果说,上一回陈风在下邳城内召开公审大会,彰显的乃是汉廷推行法治、打破世家统治的决心。
那么,这一回汉廷在下邳城内将勾结异族祸乱九州的世家,整族整族送上断头台,彰显的就是汉廷不惮于大开杀戒的魄力!
道理谁都懂。
但真敢顺着一本本族谱往下杀的勇气与决心,却不是谁人都有!
连这些血脉高贵、遍地权贵姻亲的世家大族,汉廷杀起来都没有半分手软,更遑论其他人?
残酷的血腥气,就像是长了翅膀的风一样,迅速吹遍了整座九州大地。
万鸦齐音、十二州静默。
世家大族们多少能打探到一些内幕,为汉廷连域外妖族都能车翻的强悍实力而胆战心惊。
平民百姓不知道那么多内幕,为汉廷敢将那么多他们视之为天生高贵、视之为天生人上人的世家大族,整族整族送上断头台而胆战心惊。
从这之后,九州人渐渐知道,汉王陈胜不只有仁慈、方正的一面,也有残酷、无情的一面。
从这之后,九州大地流传的诸如“乱陈贼子”、“商贾小儿”等等轻蔑称呼,渐渐无人提及,哪怕是敌对势力境内的世家大族,私底下提及陈胜之时,也知道尊称其一声“汉王”。
也只是从这之后,汉地之外的世家大族们都渐渐发现,自己手底下的贱民们,似乎和以往不大一样了,鞭子抽到他们身上、敢躲了,抽刀的时候,甚至敢抄起锄头镰刀和他们对峙了,真是反了天了,我们奈何不了……
……
三月十五。
下邳检斩官蒙恬,派传令兵将吕柏的头颅,送入陈县给陈胜检阅。
传令兵见到陈胜时,陈胜正带着汉廷的一干官吏,在水田里忙活着插秧……插杂交水稻的秧苗。
历时三年,鲁菽终于培育出了一种亩产稳定、根系发达、适应性广的杂交水稻,这也是汉廷治下第一次大面积推广杂交水稻。
按照陈胜的规划,今岁杂交水稻的种植规模,将达到谷类种植总量的一半。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等到今岁这些亩产能达到三石左右的杂交水稻收割之时,勒在汉廷脖子上的粮食这根绳索,就能真正解开了……
“这条老狗,是在琅琊吕氏死尽埋绝之后,才死的吗?”
陈胜盯着面前这颗瘦脱了像,需要仔细辨认才能勉强将其与当初那个满脸怨毒的败犬联系在一起的死人头看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示意传令兵将这晦气玩意儿收起来。
传令兵合上木盒,抱拳道:“回大王,蒙将军反复核查多遍,确认无有漏网之鱼之后,才将此这老狗押入油锅烹杀,只是这老狗在目睹他琅琊吕氏一半人丁被车裂、斩首之后,就疯癫了,每日如同蛆虫一般在囚笼里吃自个儿的屎,看守他的弟兄们得时刻注意着给这老狗灌水,才令其不被自个儿的屎给噎死……”
陈胜听言,轻轻的“呵”了一声,笑道:“看来他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雄才大略’!”
说话的时候,他心头也在惊醒,往后行事须得再周密一些,凡事三思而后行,只能胜、不能败!
否则,他的下场,或许会比吕柏还要惨……
当然,从他起兵反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了退路。
“赶了这么久的路,好好歇息两日再回徐州……蒙毅,带这名弟兄去吃点好的。”
陈胜笑着温言道。
一名生得手长脚长、青年老成的儒雅年轻男子,应声放下手里的秧苗,揖手道:“唯!”
传令兵的眼神里蓦地亮起了一抹光,就连胯下火辣辣的疼痛似乎都在刹那间减轻许多,他不顾甲胃在身强行捏掌一揖到底,大声道:“谢大王赐!”
“什么赐不赐的!”
陈胜摆了摆手,笑道:“下回要说‘谢大王请客’……快去吧!”
“唯!”
二人再揖手,转身顺着田垄往设在田垄外的行辕行去。
陈胜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下点了点头,暗道‘的确是个人才’。
蒙毅是开年之后,自行到汉王宫外求见的,但适时陈胜正在徐州随军作战。
一直到二月十二,陈胜将赶赴胶南捣毁伪齐王廷的三万红衣军,带回东武县将兵权移交给蒙恬之后,才得以返回陈县。
在此期间,蒙毅日日都到汉王宫外求见,李斯、范增知他乃蒙恬胞弟,想着陈胜未在中枢,先招其到自己麾下考校其才能,待到陈胜返回中枢之后再行举荐,也都被他婉拒了。
也就是说,蒙毅在汉王宫外等了陈胜足足一个多月,陈胜在徐州见天与蒙恬打交道,蒙恬竟都只字未提。
姿态拿捏得之巧妙,令陈胜都为之赞叹。
在见到蒙毅之后,陈胜也多番考校过其才能,发现此子的确是一名难得的允文允武之才,虽文不及李斯、武不及蒙恬,但胜在全面且水准都不差,无论是外放做一方封疆大吏,还单领一军独当一面,都绰绰有余!
这样的通才,汉廷内部能稳压他一头的,唯有范增一人。
在经过这些时日对蒙毅的观察与考校之后,陈胜决意先将其往王廷总管的方向培养。
不是荆轲那个名义上的“王廷总管”。
而是兼侍卫长、秘书长于一身的王廷总管。
汉廷之内,当前是军、政、司法、督查、后勤无权分离、各司其职,但现阶段还没一个能让陈胜省心的,就连有韩非坐镇的司法体系,都时常需要他跑过去打嘴仗。
汉廷之外,还有稷下学宫、梅花山庄、斩妖司,以及百家争鸣、异族入侵等等事务,需要陈胜亲自过问、亲自操心。
如今陈胜只要身在中枢一日、就百事缠身一日,偏偏其中大部分其实都是不需要他亲自处理,但低下人分不清楚职权又一个劲儿往他这儿送的琐事。
他还没办法去训斥这些人。
毕竟汉廷是一个很年轻的朝廷,所推行的制度与纲领又是九州之上从未出现过、无有任何先例可以借鉴的分权制度与法治纲领,再加上各级官府机构职能衙门尚够不健全,轻微的职权混乱是必然会出现的问题。
而且可以预见的是,这还不会只是短时间内的混乱,而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汉廷都会在这种内部职权略显混乱的状态下,向上蓬勃发展。
这是任何一个政体从年轻走向成熟的必经之路。
陈胜为了不让自己被越来越多的奏折圈禁在晏清殿上,也为了自己能集中精力去解决主要矛盾,设置一道能替他过滤掉大部分琐事的防火墙,很有必要!
蒙毅的才能,很适合做这道防火墙。
只是现在的蒙毅,还嫩了点,还不够火候来做这道防火墙。
按照陈胜的想法是,先将他扔到稷下学宫,先拿到文武两科的结业证,然后再轮番扔到地方和军中,轮番打磨一遍,好好体验体验什么叫民间疾苦,完事了差不离就够格了……
只不过这一套流程走下来,少说也得一年。
‘这小子要是现在就能上岗,那该多好啊!’
陈胜心头为自己的劳碌命叹了口气,认命的俯身继续插秧。
他熟练的将手里的秧苗插完后,正准备插第二把,突然想起一事儿来,起身高声呼喊道:“鲁菽!”
那厢,蹲在秧田里分秧苗的鲁菽听到陈胜的声音,连忙站起身来大声回应道:“下臣在此。”
陈胜招手道:“过来说话。”
鲁菽当即就手里的活计丢给弟子,起身快步往陈胜这边走过来。
陈胜瞅着他行走之极白发白须飘荡、一身虬扎筋肉却快将麻衣撑爆的不怒自威模样,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那位孔圣人,驾着牛车冲向帝俊元神分身的威武背影……
再转念一想,鲁菽这两年得背靠着他与稷下学宫这两颗大树,门下的弟子数量,就算还赶不上孔圣人座下七十二堂口、三千帮众……呃不对,是弟子三千、七十二贤人的数量,只怕也相差得不远了!
而且和孔圣人座下那些只听过课就算作记名弟子的“水弟子”不同。
鲁菽培养出来的农家弟子,每一个都进入了汉廷的体制之内,按照能力下放到汉廷麾下各级官府,一边指导该地农民耕种,一边培养新的农家弟子给稷下学宫的农家院补充新鲜血液,若真是比传承,九州这座大地上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哪一个职业的体量超过了农民?
更重要的是,鲁菽现在的学术体系,虽然基础是来自于农家,但进阶知识却是来自于陈胜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半吊子农业技术,与农家原本的精义已经大相径庭,再加上稷下学宫农家院乃是鲁菽一手发展,从未借助过其他农家高人之手。
是以如今农家的这些气运,大概率会直接落到鲁菽身上,而不是农家身上。
亦或者如孔孟一般,直接将鲁菽定位为农家第二祖。
而农家始祖,已逝世二百多年,只怕骸骨都快化了……
“嘶!”
陈胜蓦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下暗道:‘亚圣之姿,恐怖如斯……这杂交水稻,不会就是鲁菽的成道之基吧?’
想到这里,他再一次看了看过来的鲁菽,心头本能的开始琢磨,要不要从中分润一波。
这不难操作,毕竟他是鲁菽的老师,杂交水稻也是他提供的概念和方向。
只需要在稷下学宫农家院竖一座他的凋塑,将他与鲁菽的师徒名分通过农家院的学子传开,彻底敲定他乃新农家祖师爷的身份。
名分……很重要,就好像孔圣人曾拜师他人学习君子六艺,儒家却只奉孔圣人为至圣先师,而不是奉孔夫子的那些老师为至圣先师。
定下名分之后,再在这些杂交水稻稻田旁多竖几块牌子,将他当初是如何“循循善诱”鲁菽如何研发杂交水稻的经过,以某种励志故事或者毒鸡汤的形式公之于众。
以他如今的身份,杂交水稻产生的功劳,定然大部分都将归功到他身上!
如此一来,就算还无法压过鲁菽的风头,至少也能像荀子一样,得个第三祖之位。
儒家第三祖都是亚圣。
若农家能如他所想象的那般发展,后劲只怕会比儒家还要强,第三祖高低也能是个亚圣!
何为亚圣?
庄子那样的就是亚圣!
就陈胜这几十万大军都能如臂指使的脑子。
鲁菽还未行至他身前,他就将中间的头头道道给捋得清清楚楚。
某种意义上,一尊未来的亚圣,生死与前途都已攥在他手里了。
直到鲁菽行至陈胜面前,先捏掌一揖到底:“下臣鲁菽,拜见吾王,吾王万岁万万岁。”
一礼毕,他接着屈膝半跪:“弟子鲁菽,给夫子请安。”
他未跪,并不是他跪不下去。
而是他知晓,陈胜最厌恶他人动不动就下跪。
陈胜听到两种称呼,微微失神了一秒钟,然后就自嘲着微微摇头道:‘天天嘲讽这个嘲讽那个,你自个儿不也是个俗人?’
他必须得承认,方才他的确有那么一丝丝的心动。
毕竟这其中的利益太大了。
而代价又几近于无,还无损于他的声名。
甚至于即便他做了,鲁菽这个当事人,都不会往“抢功、抢气运”那个方向去想。
他终归是汉王,一位大王愿意公开与弟子之间的关系,正常人谁能不将其视为一种荣誉?
但陈胜终究是个体面人,黑不下这个心,抢自己人的机缘。
况且以汉廷现在的发展潜力,只要他不败亡,他的王道同样足够支撑他迈入亚圣之境,乃至更高。
毕竟君王,才是真正统领九州大地、执掌江山社稷的那个人。
站在君王的角度,只有王道是法,其余的一切学说都是术。
术都能做到的事情,没道理法做不到。
还有,以他与鲁菽之间的关系,鲁菽天然就是他最忠诚的部下之一,鲁菽成就亚圣,就是汉廷多出一尊高端战力!
虽然说与其部下成为高端战力,不如自己成为高端战力。
但既然他凭自己也能成为高端战力,又何必去抢一名忠诚部下的机缘呢?多出一名高端战力,不就多出一份本钱?
“有两个事儿,要跟你聊聊。”
陈胜将鲁菽扶起来,接着插秧:“第一个事儿,你农家有没有克制大型病虫害的技术?”
鲁菽想也不想的回道:“自然是有的……”
陈胜加重了语气打断道:“我说的是蝗灾那种。”
鲁菽面露苦思之色的“这”了半天,就是这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了解陈胜的脾性,知道陈胜既然问这个,那肯定就是要他拿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来,至于靠人力抓捕、生火用烟熏这类杯水车薪的土办法,自然就没有提的必要了。
陈胜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王廷的粮食储备,已经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红线位置,今岁的产粮绝不能再出任何岔子,听清楚了,我说的是任、何、岔、子!”
“而你作为王廷农业司的司长、稷下学宫农家院院长,你就必须得未雨绸缪,提前考量所有有可能影响当今岁产粮的因素,并且提前做好解决方案!”
“严重干旱的地区,要组织人手掘水潭。”
“土壤贫瘠的地区,要加大堆肥的供给。”
“河道淤积的地区,还要组织人手疏通河道。”
“还有,那些重点种植区需要预防敌人作乱的,你也得提前给该地卫戍团递交一份联防公文过去。”
“而蝗灾这种一旦爆发,就必然会严重影响收成的大规模灾害,当然也是预防的重中之重!”
“据我所知,蝗灾通常都是在某些天气极端的年景爆发,你觉得还有什么年景的天气,是比这两年的天气更极端的么?”
他说这些,并不是他有观测到什么不对的苗头。
而是方才看完吕柏的死人头后,突然想起来,黄天今岁在东海之滨吃了那么大亏,她恐怕不会这么轻易的善罢甘休!
旱灾和雪灾的威力,他这几年算是见识了,也差不离都找到应对之法了,黄天应该也知晓,这两招奈何不了他。
至少这两招顶多也就是令他的日子不好过,想砸他汉廷的锅,肯定是不可能了!
除了这两招之外,陈胜想来想去,黄天能使的,也就只有地震、洪灾、蝗灾、瘟疫四记阴招了。
地震那玩意儿无解,他索性也就不去想了。
而且当下九州普遍都是平房,二层小楼都不多见,一个县都找不出几幢三层楼房,且大部分建筑物都是比较轻巧的木质结构,就算塌了也很难砸得死人。
要在这样的建筑背景下,用地震造成大规模的伤亡……她可能得见天蹲在地震带上,没事儿就以头抢地才成。
瘟疫也同理。
九州人口流动并不强,大部分百姓从出生一直到死,都没能离开过出生地一百里外。
想用瘟疫打陈胜一个措手不及,有可能。
但想用瘟疫弄垮汉廷,绝对不可能。
换个角度说,若是连囊括四州之地的汉廷都被瘟疫给摇垮了,九州大地上还能剩下多少活人?
所以,陈胜觉得黄天最有可能用的,就是洪灾与蝗灾这两招。
鲁菽苦思冥想了许久,才低声说道:“夫子,古来蝗灾便有天谴之说……”
未等他把那些老掉牙的言论说完,陈胜就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即使是天谴,也一定是有征兆的,如果说真有某种存在,能凭空变出亿万蝗虫,来吃我汉廷的庄稼,那办法,我只能带着你们一起以蝗虫为食,生死由命!”
“但我不相信有谁能做到这一点,就算她能做到,我相信我华夏先贤也一定有克制之法!”
“所以,我们只需要从实际出发,想想该怎么防止蝗灾就好了!”
鲁菽听得连连点头,觉得不愧是夫子,说得话他横听竖听都觉得有道理!
但见到陈胜看向自己,他登时又露出一筹莫展之色。
这事儿要是那么容易解决,就不会自古以来都被称之为天谴了。
陈胜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十几息,直到看得鲁菽想跪下请罪了,陈胜才怒其不争低喝道:“你是肌肉长进脑子里了吗?我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还啥都想不到?”
鲁菽唯唯诺诺的连连揖手道:“弟子愚蠢,夫子息怒,莫因弟子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陈胜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道:“都说了,从实际出发,你是没见过庄稼,还是没见过蝗虫?你觉得蝗灾一夜之间就能形成的吗?你那么多弟子分散在王廷各地,你让他们多注意一下自己区域内的庄稼地里,蝗虫的数量有没有异常不就好了?就算是蝗灾是很多地方的蝗虫凑在一起形成的,那么多的蝗虫过境,也会有痕迹吧?”
鲁菽恍然大悟,失声道:“对啊,弟子怎么就没想到呢?”
要不是双手都是泥巴,陈胜真想捂头。
他索性也就不再点拨这老货的智慧了,思维都僵化成这摸样了,点拨也点拨不出个什么名堂了,就让他专心的和技术打交道吧:“杂交水稻研究到这个地步,短时间内我估计是再难有突破性的进展了,后续你可以放缓对杂交水稻的研究……听我把话说完,不是不让你研究了,是按部就班的继续研究,但不要再一心扑在这上边了!”
他制止了鲁菽的争辩,一口气说道:“你接下来的研究课题,有两个方向,一是综合农业、二是生物防治!”
“我给你打个比方!”
“综合农业,就是稻田里养鱼,鱼吃掉稻田里的害虫,排出的粪便又能作为肥料给稻苗施肥,秋收之时除了稻谷,还能多收获一匹渔获,这是不是一举两得?”
“当然,我打得这个比方不一定正确,但这是一个研究方向,我们的百姓过得太苦,种地又只能勉强果腹,我们得想法子,让他们在种地的同时多上一些收入,他们手里有了富裕的钱,王廷往后的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生物防治就更简单了。”
“就拿我们刚刚提到的蝗灾,当某地一的蝗虫略微超过了正常蝗虫的数量,又未能达到蝗灾的地步怎么办?”
“派人去漫山遍野的抓蝗虫?你得派多少人去抓?抓多久?派去抓蝗虫的这些人要不要消耗粮食?”
“甚至于说,蝗灾的雏形已经形成了,已经开始在我们汉廷大地上肆虐了,你有解决的办法吗?”
“你没有办法、我也没有办法,但鸡鸭有办法!”
“它们吃的就是虫子,蝗虫当然也在他们的食谱里。”
“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有计划的,挑选出一些喜欢吃蝗虫的鸡鸭种类,在王廷各地都多多饲养一些,一旦发现某地出现蝗灾迹象,就快速集中整个郡甚至整个州的鸡鸭,去吃了那些刚开始蹦达的蝗虫,不给其形成蝗灾的机会?”
“这样是不是既保全庄稼,咱们还能多收获一些鸡鸭和蛋类?”
“说到这里,我还想多提一句,你农家的领域,不应该只盯着地里生长的粮食不转眼。”
“我不是说地里的粮食不重要!”
“粮食当然是根本!”
“但在你农家人手富裕的情况之下,你们是不是也该分配出一些人手来,研究研究别的东西?”
“比如桑蚕、果树、家畜等等,但凡是农民能接触到一切产物,都应该在你农家的研究范围之内。”
“就好像桑蚕既可以研究桑树的品种、也可以研究蚕的种类,还可以研究织布机的结构!”
“果树可以研究怎么让果子结得更大更甜,可以研究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延长果子存放的时间,还能研究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让果子才本不该结果的季节结出果子。”
“家畜可供研究的方向就更多了,怎么选苗培种让家畜生长得越来越大还不得病,怎么搭配畜食才让家畜长得又快又壮,怎么养才能让家畜的肉质变得不腥不臊大家都喜欢吃?”
“若能研究出一种方法,可以让百姓用养一头猪的时间,养出两头大肥猪,再卖出原本四头猪的价钱,你说是不是家家户户都乐意养猪了?你说是不是大部分百姓的碗里,一年就能见着几回荤腥了?”
“你要知道,我大汉境内千万百姓,至少七百万都是耕地的农民,你农家任何一丁点不起眼的进步,推广到这七八百万农民手里,都将是一笔你连想都不敢想的巨大财富!”
“我说的这些,不是都要你一个人去研究,你是农学院的院长,你得学会怎样合理的运用人力,哪些人去研究母猪的产后护理、哪些人去研究桑树的春季修理,你都必须先做出明确的安排,嗯,安排好了再给出一个时间进度。”
“一年出结果?两年出结果?三年出结果?都行!”
“但到约定日期,你就得给我进度、给我结果,给不了,你就得给我一个为什么给不了的交代!”
“该奖励的就奖励,该打板子的打板子,该让其卷铺盖卷儿走人都就走人!”
“总之,你农学院应该就一个追求,那就如何让所有汉民都吃上饱饭,让所有种地的农民都过上有余钱、有尊严的日子!”
鲁菽越听越觉得头皮发麻,却听看陈胜的眼神越如同看神明!
他不是感到害怕、嫌麻烦。
而是感到震撼、感到激动!
这次,陈胜不是在他面前推开了一扇门。
而是一把将他推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个新世界,是那么的浩瀚、博大,却又是那么的美丽、美好,他心甚向往之!
在先前陈胜率领王廷文武百官来以身作则,推广杂交水稻之时,他还满心“此生能得杂交水稻,死而无憾矣”的满足之念。
但现在,他只想向天再借五百年!
夫子所说的那些美好的愿景,他若不能亲眼见其实现,他纵是寿终而寝,都死不瞑目!
“对了,还有第二件事!”
陈胜说话一点儿也没耽搁他插秧,噼里啪啦一大通话说完,他手里拿着的一把秧苗也插完了,起身晃了晃略有些僵硬的脖子。
鲁菽毫不犹豫的一揖到底,回道:“请夫子教诲。”
他现在对陈胜岂止是尊敬与恭敬,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给夫子磕一个,不磕一个他就浑身难受,不磕一个无法表达他对夫子的崇拜之情。
但一想到陈胜骂娘时的凶巴巴模样,他又怂得紧,不敢跪。
陈胜已经再度拿起一把秧苗,继续顺着放在水田里的红线插秧:“后续我会调几名特战局密探去你农家院,你不用管他们是谁、也不必管他们做什么,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顿了顿,他加重了语气说道:“另外,你若有满意的衣钵传人人选,必须先领来经我确认之后,才能收作入室弟子,在未得到我的允许之前,你不可收任何人为入室弟子!”
“同时,杂交水稻的驯养技术不可再外传,知晓完整的杂交水稻驯养技术的人员,你稍后提交一份名录给我!”
不太合理的要求,鲁菽却毫不犹豫的一口应下:“弟子谨遵师命!”
他是真没什么多余的想法。
在他的认知里,他大部分专业知识,都是夫子教的,而他充其量只不过是个工具人。
夫子不想自己的知识外传,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
“起来吧,揖着怪难受的!”
陈胜瞥了他一眼,轻声道。
鲁菽毕恭毕敬站起身来,也拿起一把秧苗来,和陈胜一起插秧。
闲着也是闲着,陈胜随口问道:“对了,你那株小稻妖呢?还活着吗?”
鲁菽:“活得可好了,昨儿个它还告诉弟子说它快结丹了,夫子,您知道结丹是啥意思么?”
“结丹?”
陈胜吃惊得一下子直起上身来:“你确定你没听错?”
那一株稻苗前年才在他们稻田里发现的吧?
两年时间,结丹?
他记得当年陈刀清清楚楚的说过,妖族百年一形,而结丹乃要妖族第五形!
两年多的时间,走过寻常山精野怪五百多年的路……这尼玛都快赶上嗑九转金丹了吧?
大毛要没被敕封成护国神兽,还真不一定比得上那株当初只会瑟瑟发抖的小稻妖!
鲁菽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它就是这样给弟子说的,夫子,它有何不妥吗?是否需要即刻处理了它?”
陈胜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心下暗道:‘是农家气运开始反哺那只小稻妖了,还是这老货身上的气运开始反哺那只小稻妖了?’
他沉吟了几息,问道:“那小东西老实么?”
鲁菽点头如捣蒜:“老实得很,在实验田里不但不想着逃,还经常聚集天地元气给弟子以及弟子的弟子们,梳理身子骨,还经常主动帮忙催熟实验田里的杂交水稻,要不是弟子每次都会将被它催熟的杂交水稻,送入稷下学宫请大儒帮忙检查,弟子也很难相信,一个妖怪竟然也会如此好心!”
‘屁个好心!’
陈胜在内心吐槽道:‘它分明就是馋你们的气运!’
他弯腰继续插秧,没有急着回话。
他与域外妖族和本土妖族,都打过交道的人,对二者也算是都有一定了解。
域外妖族有着自己的国度、文化、传承,并且似乎还有着共同理念和追求。
与其将其视作一群茹毛饮血、择人欲噬的野物,不如将其视作是一群对九州土地虎视眈眈的异族,只不过哪怕是作为异族,它们也是最恶心和最恐怖一种,因为它们不但抢土地,还吃人!
是以,陈胜对域外妖族就一个态度:只有锅里煮熟的域外妖族,才是好的域外妖族!
至于本土妖族么,无国度、无固定传承,彼此间联系也十分薄弱。
某种程度上,本土妖族就像是新生的孩童,善恶强弱一看先天条件、二看外部环境,具备较强的可塑性。
实话说,陈胜现在对本土妖族的态度,并没有原先那么绝对了。
原因么,当然是大毛一而再、再而三的豁出性命护他。
东海之滨那一扑,他就算胸膛里装的是块石头,也该被大毛给捂热了……
而且大毛带给他的种种便利之处,他心头也是有数的,现如今大毛作为汉廷“炙手可热”的新贵运输鸡,已经开始肩负起一些贵重物资的运送任务,任劳任怨的提着重物穿梭于汉地四州之内。
像大毛这样灵活而快捷的运力,若是能再来一打,陈胜敢放言再不惧九州内部的任何战争!
有道是举一反三。
会飞的大毛能做运输机、长稻穗的水稻妖能做种田娘,那是不是会拱土的野猪妖就做挖掘机?会打洞的穿山甲妖就能做碎石机?会吐丝的蚕宝宝就能做织布娘?
正所谓螺丝钉有螺丝钉的用处,厕纸也有厕纸的用处。
妖族作为禀天地元气而生的精怪,怎么会只有做菜这一条出路呢?
陈胜早就思考过这事儿的可能性。
但这事儿难度极大、风险极大、隐患极大,一个不小心,就是玩火自焚!
而且陈胜既不可能,也不敢拿自己的气运值,来做这种实验!
毕竟他的气运值关乎的不止是他一人,还有他治下的百姓和疆域。
不过,若是拿农家的气运来小小的做个试验的话,似乎是没什么问题……
陈胜不知道农家的气运,是只归于他农家自身,还是在现阶段只归于农家自身,须得等到鲁菽成就亚圣之后,才会逐步转移到汉廷头上。
反正他的系统面板上没体现。
他的气运值,直接与汉廷挂钩这是一点,是母庸置疑的。
因为他的气运值本身,就是汉廷的各项气运点加成的总和!
包括并不限于汉廷的兵力、疆域、人口、资源等等……
这里须得说明的是,汉廷对陈胜的气运值加成,除去资源的气运点加成是死的,有多少资源就加持多少气运点之外,其余所有的气运点加成项,其实都还有一个隐藏的条件:民心。
同样的人口,民心越高,陈胜的气运点加成数值越大,反之则越低。
这一点,也是陈胜经过许多次测算后,才得出的一个比较靠谱的理论。
单从系统面板上现有的气运值来测算,陈胜估计,眼下汉廷的四州疆域,除了原有的王廷九郡之地,其余州郡之中拥护他的百姓,不到四成!
四成,已经很高了!
这都是得益于陈胜杀世家、分土地、给各地百姓修火炕大屋助他们越冬,才能有这四成。
任嚣控制徐州长达两年之久,都不一定有这个群众基础。
当然,这里也并不是说其余的六成的百姓,都抗拒他的领导。
而是大部分百姓,都对于陈胜无感。
准确的说,是大部分百姓其实都不在乎,谁来做自己的大王。
从这个角度出发,汉廷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能收拢四成民心,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话归正题。
既然农家的气运兴衰,不会影响到汉廷的气运。
那么,只要将实验圈定在一定范围之内,应当出不了多大岔子!
了不起也就是多加几道菜而已!
心念一定,陈胜登时就不再犹豫了,低声道:“鲁菽啊!”
鲁菽连忙应声道:“弟子在。”
陈胜:“我布置给你一个课题,由你亲自研究,但也仅限你研究,不可以让你手下的弟子参与。”
鲁菽起身毕恭毕敬的揖手道:“请夫子吩咐。”
陈胜沉吟了几息,开口道:“这个课题的名字,叫做‘论本土妖族之可持续发展性’,嗯……经常搭载我前往王廷各地的那头金凋你见过吧?”
鲁菽点点头:“见过,端得神骏异常。”
陈胜:“这个课题的目的,就持续性培养亲近我们九州人族,以为我们九州人族服务为最高追求,为此哪怕牺牲惜命也在所不惜的本地妖族!”
“这……”
鲁菽顿时面露难色,脑子一片浆湖,完全不知道这个课题该从哪儿着手。
陈胜摆了摆手笑道:“后边我会从政治部调遣几名精锐干事到你身边,他们自然会教你该怎么做。”
“而你要做的,就是将我送到你手里的那些有‘成精’迹象的家畜幼崽,比如小鸡小鸭小狗儿小猪崽、羊羔、牛犊等等,在政治部干事的指导下,好好将其养大,并且每一只都要做好档桉记录,每三个月给我呈交一次进度报告,我会抽时间阅览。”
“记住我现在跟你说的,这个课题只能你亲自研究,不能让你的弟子参与进来。”
鲁菽似懂非懂的点了应下,他不明白,这个课题为什么要他亲自来研究。
但听夫子的述说,好像的确很严谨的样子,还每一只都要做档桉,比他们当初研究杂交水稻还要仔细。
‘来看夫子很认可咱的研究水平啊!’
鲁菽心下很是激动的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