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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州,敖仓红衣军大营。
聚将鼓响彻中军大营。
吴广在百十骑士的护持下,急匆匆的赶往中军帅帐。
抵达帅帐外围,便有帅帐短兵迎上来,牵住吴广座下战马,笑道:“二师长,您可算是来了,列位将军都到了,就差您一人了。”
“哈哈哈,误不了时辰!”
吴广大笑着翻身下马,豪迈道:“午时有四五千姬周禁军摸到我二师营盘周围窥探,击溃那些鸡鸣狗盗之徒费了些手脚!”
帅帐短兵压低了声音回道:“先前季将军已代您向上将军禀报,上将军没有生气。”
“谢啦,回头请你吃肉!”
吴广乐呵呵的拍了拍这名短兵的肩头,接下腰间八面战剑交给他,大步向帅帐行去。
他前脚看看迈入帅帐,聚将鼓便骤然停歇,分列帅帐两侧的各师师长应声齐齐偏过头来,向他挤眉弄眼。
‘好小子,架子越来越大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敢让哥几个替你扛雷!’
‘瞧把你能的,一千轻兵就敢追着四五千姬周禁军砍杀五十多里,你也不怕一头中计!’
‘告诉你,这事儿没有好几顿好久好肉,揭不过去……’
吴广怡然不惧的向两侧点了点头,意思是:‘好说,打完了仗,酒肉管够!’
末了他脸色一正,抱拳向帅帐上方背对着帅帘研究舆图的蒙恬,毕恭毕敬的行礼道:“末将吴广,聚将来迟,请上将军惩处!”
蒙恬转过身来,帅帐两侧的各师师长亦随之面色一正,目不斜视。
“是迟了些。”
蒙恬看了吴广一眼,澹定的说道:“不过终究是赶在三通鼓内入帐,便暂记二十军棍,以观后效。”
吴广恭声道:“末将认罚!”
蒙恬微微颔首:“入座吧!”
吴广:“谢上将军!”
一礼毕,他快步走到帐中唯一空着的一把马扎上落座。
蒙恬扫视了一圈帐下诸将。
纵然他已经见过无数次红衣军众将校齐聚一堂的场面,但再见心下仍不由自主的轻叹了一句:‘年轻真好啊!’
帐中近十位将领,除了他与张耳之外,竟找不到一名年逾三十岁的将领。
连以红衣军一军军长之职官拜镇西将军的季布,今岁也才双十岁出头。
偏偏这些个年轻的将领,还没有一人是蒙荫之辈、幸进之徒。
个个都是凭借实打实的战功跻身一师之长的当世人杰。
个个都是有着一身不弱征战技艺的沙场悍将。
有如此多人杰悍将戮力同心,大汉何愁不兴!
“废话不多,自我大军开赴司州至今已半月有余,与王翦部交锋对垒,也已不是一场两场!”
蒙恬沉稳有力的徐徐说道:“王翦部战斗力如何,列位心头应当都已有数儿,今日召集列位前来,便是群策群力,决议破敌之策!”
说完,蒙恬将目光望向右下首的季布:‘你是大军副将,你来给大家伙儿打个样儿吧!’
季布会意起身,思索着环伺了一圈之后,抱拳向稷下学宫揖了揖手:“些许愚见,权当抛砖引玉,列位同袍勿要笑话某家。”
“列位应当都知晓,昔日陈留会长之时,大王曾亲自坐镇陈留,指挥我部与王翦军对垒,那时大王便曾评价王翦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当初我不甚理解大王会如此高看王翦,直直此番西征,我等亲自领军讨伐王翦部,才知大王究竟有多高瞻远瞩,明察秋毫!”
他顿了顿,再次扫视了一圈帐中诸将后,沉声道:“此番西征,自我大军与王翦军交战始,我大军接连用上了‘诱敌深入’、‘设伏截击’、‘分而化之’等等疑兵之计招呼王翦,力求尽快打开局面,速战速决,然而这些以前无往不利的疑兵之计,尽数被王翦看穿,没有一计达成既定战术目的,反倒数次险些被王翦将计就计,。”
“我的看法是,王翦确非易于之辈,我大军当摒弃速胜之心,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层层推进,以我红衣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之强悍战斗力,至多三月,便可瓦解王翦部二十余万姬周禁军!”
“此法慢则慢矣,但胜在稳妥,不易差错,还请诸位同袍斧正。”
说完,他向上首的蒙恬一抱拳,坐回马扎上。
蒙恬点了点头。
虽面上不置可否,但心下他却是十分赞同季布的观点。
事实上,季布口中的那些疑兵之计,并不是出自季布之手,而是他与王翦之间的博弈。
他用兵之章法虽与王翦相近,但他毕竟才过不惑之年,相比耄耋之年的王翦,他少了一分静气,多了一分热血。
再加上如今又手握红衣军这名列天下强军前三甲的剽悍大军,要他一上阵就老老实实的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他当然不可能甘心!
只可惜,王翦的段位属实是高了他一级,开战之初的一系列博弈,他可谓是负多胜少,若非他反应够快,好几次都差点玩脱了……
季布刚刚落座,吴广便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抱拳道:“季将军的看法有理有据、稳重求胜,却是取胜之策,但请恕末将有不同看法。”
蒙恬颔首:“但说无妨。”
季布亦是毫不介怀的点了点头,示意他有话直说便是,不必有什么顾虑。
吴广点头,如同季布方才一样,面向金陵抱拳道:“当初大王在稷下学宫的将官班授课之时曾说过,穷着战术穿插、达则给老子炸……”
话音刚落,帅帐之中便响起了一阵洪亮的哄笑声。
一众不怒自威的师级将官尽皆裂着大嘴憨笑,显然是被吴广这句话又给带回了在稷下学宫求学的那些日子。
就连蒙恬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忍俊不禁之意……他亦是兵科将官班的挂名教官之一,不巧,陈胜那次得空去将官班开讲之时,他也在场。
唯独端坐在左上首的独立师师长张耳,左顾右盼,跟着笑也不是、不跟笑也不是,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类似的场面,他这两年在大汉的作战序列之中,已经遇到过无数次。
但在规格如此高的军事会议上再次遇到这样的场面,仍令他不由自主的再次回想起在那一天,在大梁城头上初次见到大王的那一天……那是他逝去的前途。
张耳:我真傻,真的……
待到帅帐中的哄笑声停止之后,吴广才一本正经的继续说道:“大王微言大义,一语道尽沙场征战之攻守变化!”
“方才季将军言王翦绝非易于之辈,末将深以为然!”
“但若说因此束手束脚、步步为营,末将绝难苟同!”
“他王翦再厉害,也不过一介败军之将!”
“我红衣军自大王起兵开始,南征北战、攻无不克,岂能被一介败军之将吓得束手束脚、步步为营?”
“大王带着我们红衣军几度血战才打下的赫赫威名,我们能拿到司州来丢?”
“你们能答应?”
“底下的弟兄们能答应?”
帅帐中的一众将领悚然一惊,想也不想的齐声呼喊道:“不答应、不答应!”
吴广再次向金陵方向揖手:“大王曾说‘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王翦是怎么一回事儿,大家伙儿心里都清楚,依我说,这仗咱该怎么打还怎么打。”
“关键在于,我们不能被动的等着王翦出招,等着见招拆招!”
“而是应该发挥我们红衣军的优势,主动出击、多面开花,强行打得他王翦只能龟缩回怀邑大本营,被动得等着接我们的招儿……”
蒙恬看着帐下侃侃而谈、激情四射的吴广,既感到欣慰,又有些无奈。
欣慰是欣慰于军中人才辈出、各领风骚,而不都是他蒙恬的模子印出来的将领。
无奈是无奈于先后开口的季布、吴广俩人,个个都是张口大王、闭口大王,这将他如何点评、如何敢点评?
这种感觉,就很奇特。
明明陈胜人不在军中。
军中却到处都是他的影子。
而他蒙恬这个现任红衣军上将军,明明大权在握、说一不二。
却好似处处都活在陈胜的影子下边……
或许红衣军的上将军,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末将的意见说完了,请诸位同袍斧正!”
蒙恬哭笑不得之时,吴广也已经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他向蒙恬一抱拳,干脆利落的坐回了马扎上。
蒙恬点了点头,再次看向帐下的其他将领,看来看去,却再无有一人起身回话。
得,连他都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这些师长又如何敢再多言?
这会开的,愣是叫吴广给开死了……
蒙恬只得试探着问道:“那就依吴师长的破敌之策?”
一众将校齐齐点头:“吴师长此言,有理有据、深得我心!”
“底下的袍泽弟兄们,必定十分拥护吴师长的战法!”
“我也觉得无论怎么打,都绝不可堕了咱红衣军的威风!”
蒙恬:“这便如此说定了,列位即刻回营整军备战,只待军令一到,即刻拔营出击!”
一众将校齐齐起身,面向蒙恬抱拳行礼:“末将告退!”
待到众将鱼贯退出帅帐之后,蒙恬才哭笑不得对季布说道:“这厮还真成精了!”
季布笑着应和道:“谁说不是呢?”
嘴上如此说着,他心头却在‘啧啧’的滴咕道:‘不愧是大王的近侍出身,这一呼百应的架势,还真有大王三分风采!’
……
幽州。
涿县附近一座荒凉的山谷内。
披头散发的项羽盘坐在篝火旁,把着一块烤得半生不熟的大肥肉,大口大口的撕扯着!
脱离幽州军不到半年,他眉宇间盘踞的深重凶戾之气,就如同寒冬腊月密布天穹的浓重铅云一般,彻底遮盖了原本的英气、稚气与刚直之气。
如果说,脱离幽州军之前的他,还有几分演义中白马银枪的英武小将风采。
那么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头皮毛斑驳,犬齿狰狞的凶神恶煞大虫!
正经人哪怕只是看他一眼,都会被他吓哭的那种。
一阵闷沉的马蹄声飞速接近。
项羽眉头都没抬一下的继续撕扯着手里的肥肉,一口钢牙如同铡刀切割着带血丝的肥肉,“咕冬”、“咕冬”的吞咽声如同老牛饮水一般响亮而低沉。
“大兄!”
一声葛布便装的龙且翻身跳下马步,快步走到项羽身旁,附在他耳畔低声道:“小弟派出去的探子已寻找到李牧主力,就在东北方五十余里外的良乡河岸!”
项羽一抬眼,简简单单的动作,就令他盘踞的煞气再度暴增十倍。
他不紧不慢的问道:“兵力几何?”
自去岁他率领麾下两千袍泽弟兄脱离幽州军,反出姬周后,就彻底与燕王府杠上了!
燕王府运粮,他领兵抢粮!
燕王府派人围追堵截他,他就悍然带兵冲击燕王府所在的蓟县!
凭借着出身幽州军和反燕王府的名气,他愣是在燕王府的围追堵截之下、缺衣少食的穷山恶水之间,硬生生拉出了两万兵马!
缺少兵甲?
那就抢燕王府、抢太平道韩信部的兵甲!
缺少粮秣!
那就抢燕王府、抢太平道韩信部的粮秣!
当然,主要还是抢燕王府,捎带手的抢韩信。
韩信因被并州之战绊住了手脚,无力料理老巢的些许“小事”。
而燕王姬列被项羽搅得是不胜其烦,最终不得已,将大将李牧派了出来,带上了当初姬周三路大军合围太平道时聚集的十万燕王府兵将,死咬着项羽不放。
龙且回应道:“六万!”
项羽面无表情的将手中残存的巴掌大肥肉塞进嘴里,象征性的咀嚼了两口后,便囫囵吞咽了下去,而后提起身旁的乌沉沉大戟,怒喝道:“二三子,随某家杀人去!”
怒喝声似虎啸,层层叠叠的在无名山谷之中回荡。
霎时间,两万余兵甲杂乱、神情冷漠的兵丁,默默的提起兵刃齐声,汇聚到项羽的身后。
不过两万兵马,凶厉煞气却好似十数万人的尸山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