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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时,牛车缓缓的驶入陈家所在的北城长宁坊。
接近家门时,一道洪亮的女子话音,惊醒了还盯着眼帘前的系统面板出神的陈胜:“是二伯么?”
驾车的陈虎闻言,勒住了拉车的老牛,倚着车辕笑着对声音传来的方向:“是老九家的啊,办夜了么?”
陈胜扭过头,就见到一个肤色蜡黄的妇人,快步从一间低矮的平房里走出,远远见了他,干瘦的面容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呀,真是大郎,你都能上街了啊!”
陈虎一边拿火折子点着水烟,一边笑道:“也是这两日才利落些。”
陈胜认出妇人,表情有些僵硬的打招呼道:“孩儿好多了,九叔母,吃晚饭了吗?”
陈家商队内部,每一代男丁都会依照姓氏的排长幼序,这样互相称呼起来更加亲切,更像是一家人。
例如陈虎,他在陈家商队内就排老二,陈胜称其为“二伯”。
而眼前这位妇人,家中当家的也姓陈,在陈家商队内排老九,陈胜称其九叔。
至于陈胜他爹陈守,在陈家商队内排老四,陈家商队内的陈姓小字辈称他四伯或四叔,外姓小字辈则称他为陈四伯或陈四叔。
而陈胜这个“大郎”,来处便是他是陈家商队下一代人中的陈姓人老大。
至于为什么陈老四能生出一个陈老大来……可以参考陈胜十岁便娶了赵清。
“罐里烹着呢!”
妇人可不管陈胜脸上的笑容僵不僵硬,冲上来就像抱小娃一样搂着陈胜,急促的轻拍他的后背心:“小崽子,可急死叔母了……”
“九叔母,劳您忧心啦,孩儿已经好多了。”
陈胜臊得老脸通红,挣扎着从妇人的怀里拔出脑袋,近四十岁的老男人还学小孩子的语气,卖萌装傻,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节操在狂掉。
妇人低头看着他,怜爱的拈起衣角拭去他眼角的眼屎,温言细语道:“可不能再害病了,平日里别叼嘴,多吃些粟米、多吃些肉,把身子养得壮壮的,叔母可还等着抱大孙呢!”
“嗯呐、嗯呐。”
这语重心长的叮嘱,陈胜这样的老男人哪里顶得住,连声道:“孩儿以后一定多吃点,能吃一碗就吃两碗,一定把身子养好了,绝对不害病。”
妇人看着他白净的笑脸,满足的笑了。
笑纹儿从嘴角,一直爬到了眉梢。
她松开陈胜,转身快步往屋里跑去:“等着啊,叔母给你拿两个蒸饼……”
“啊?叔母别麻烦了,清娘在家里炖了鸡汤……”
陈胜连忙拒绝道,可妇人哪里管他说什么,早已一阵风的冲进了阴暗的低矮平房里。
他不是嫌弃什么。
而是他不缺这两个蒸饼,可看妇人家的条件,指不定这两个蒸饼就是她晚上的口粮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还在后边!
妇人的惊呼声,就像是一个信号。
不一会儿,巷弄两旁家家户户的大门儿,都打开了。
一张又一张或干瘦、或疲惫的面容,从一间间房门后边伸出来,看清他的脸后,不约而同的一齐涌了出来。
“是大郎吗?”
“他见得人了吗?”
“快让七大爷好好瞧瞧。”
“狗草的二虎子,你瞧瞧你把咱家大郎都带成什么样子了,跟个小鸡崽子是的……”
“就是,这种天儿还敢带着大郎出去见风,他要再又有个三病两痛,老子锤死你个狗草的!”
陈胜再一次“享受”到了刚才的待遇。
被无人张粗糙的手掌捏脸、捏胳膊。
被无数的怀抱,抱来抱去。
怀里也不断多出一个又一个吃食。
有刚出锅的滚烫麦饼。
有已经冷透的熟鸡蛋。
有黑乎乎的肉块。
放到板车上的瓜果蔬菜,更是多到可以用麻袋装……
他甚至都来不及张口拒绝。
他小小的身子就已经淹没在了食物堆儿里。
至于陈虎,也没能落得好儿,被一群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大爷老奶奶围在中间,喷得臊眉耷眼,连从不离身的水烟筒都放下了。
在外边,他是虎爷。
在这里,他也就是个二虎子。
直到,闻讯而来的赵清好说歹说的将陈胜从人堆儿里抢出来,他才终于解脱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趴在赵清的怀里,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时,脸上的表情有多惊恐。
正如他说不清,他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心头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自诩是见过世面的人,自信无论什么场面他都能轻松应对。
但这种大场面……
他还真没见过!
连带着,他那颗理性、淡漠的心脏,似乎也温暖了许多。
如果说,一开始他想解开陈家的困境,只是处于责任和利益的话。
那么此时此刻,他心头真有了几分想要做点什么,改变这些人的生存条件的想法。
……
翌日清晨。
一夜未成眠的陈胜,却感受到了久违的清爽和精神。
连小小胜,竟都有抬头的趋势!
给他的感觉,就好像以前一直有一头吊死鬼趴在他的身上,掐着他的脖子,不让他呼吸。
而自从昨天系统激活之后,这头吊死鬼,就没了……
整个人如释重负!
看来,小陈胜的身体,的确有问题。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命格有问题!
七杀坐命?
陈胜瞅着这四个字看了一宿,也只是勉强从这四个字中,看出了八个字:“乱世将星”、“不得好死”!
这便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前世那么多砖家叫兽在各大短视频平台上吹捧什么《易经》、《黄帝内经》之类的古籍,怎么就没想到买几本来看看呢?
如今只盼系统冻结的,不止是命格的气运点加成,还有这悲惨的命格本身。
不然,人生可就真成茶几了。
……
“大郎,你今日气色好多了!”
赵清端着热汤进房来,看到陈胜的第一眼便喜出望外的说道。
陈胜笑着起身接过她手里的铜盆,热切的靠在她的怀里:“我自己也觉得好多了,大姐,以后这些事,就让我自己做吧!”
正直双十年华的赵清,恰好比还未长开的陈胜高出一个头,陈胜靠在她的怀里,那叫一个“小鸟依人”。
值得一提的是,陈胜和赵清还未同房。
概因几乎所有给陈胜瞧过病的大夫都叮嘱了赵清,他们不可同房,小陈胜的身子骨,承担不起失去元阳之重。
可她还是很坚定的掰正了陈胜的身子,认真的说道:“大郎身子还虚,可不能由着性子胡闹,再养养,待你行过冠礼,你要如何,大姐都依你!”
“冠礼?”
陈胜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古代男子十五束发,二十及冠。
小陈胜今年才十五岁,要八月中秋过后,才满十六。
这么算起来,岂不是还要等五年?
这一瞬间,陈胜的思维之灵敏,他自己都佩服。
“五年?”
他不敢置信的伸出一根食指朝下方指了指,“大姐你要我,再等五年?”
赵清顺着他的手指往下看了看,面颊处的飞霞一下子就布满了整张俏脸。
她撇过脸,声若蚊蝇的细语道:“妾身家乡,男子十八便可行冠礼……”
话还未说完,她就臊得实在是待不住,松开陈胜转身“蹭蹭蹭”的一溜小跑,冲出了陈胜的房间。
她为陈胜妻虽已五年,但她在陈胜面前行使的,一直都是长姐的职责。
如今突然提起妻子的职责,却是比她入门时更加羞人。
陈胜看着赵清逃也似的背影,欢乐的开怀大笑。
前世他并未娶妻。
一文不值的时候,总想着自己没房没车没存款,就别去耽搁别人了,也别让自己去受人白眼和刁难。
后来挣着钱了,倒是有底气去谈情说爱、谈婚论嫁了,可那个时候,他已经分不清那些接近他的女性,到底是冲着他的钱还是冲着他的人。
倒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一段失败婚姻关系的代价,就算是那个时候的他,也依然觉得承担不起……偏生婚姻这件事,成本高到天际,失败的几率还远远大于成功的几率,你说气不气人?
再后来,他就索性一直剩着了,反正有钱,日子也不难过。
至于多少个夜晚,他是盯着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熬过来的,这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这辈子好了。
他不用挑、不用选,不用焦虑、不用恐惧。
前身直接给他留了这么一个活色生香,感情、人品都好到极致的大媳妇!
这简直就治好了他的选择困难症!
他觉得自己要再不知足,就该天打雷劈了!
“啪啪……”
陈胜掬起一捧清水打湿面容,轻轻的拍打自己的面颊,自己给自己鼓气道:“总而言之,小陈胜留下的虽然是个烂摊子,但这些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只要解决掉这些小问题,这就是王炸开局……陈胜,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