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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玲打开橱柜,从一个陶罐里抓出一小把虾皮,说:“庆祝我闺女跳级,咱们今儿加餐,吃虾皮白菜汤。”
江伟狠狠的拍了江玲一记马屁:“妈妈万岁,妈做的虾皮儿白菜汤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菜。”
看着笑盈盈的江玲,江伟回想到上一世,根本就没有这样甜的嘴儿,江玲对她也是冷眉冷眼的。
自己挨了打只知道闭紧嘴巴,一声不吭。江玲无数次暗示过她,让她对张裕说软话,说好话,可自己的嘴巴就像那蚌壳一样,怎么也张不开,一直到她二十五岁以后,出去跑销售,嘴巴才慢慢的锻炼的会说话了。
不过当时就算她认错哄人也不行,因为张裕是个典型的家暴男,呆人他不打爽了,谁也甭想好过。
江伟记得,苦难的岁月是从她三岁开始的。在她三岁的的一个夜里,张裕曾经一脚把江玲从床上踹到地下,他骑在江玲身上一直打她,当时江姥爷住在张家,半夜听到小江伟的哭喊声,他披着衣服起床,喝止了张裕的暴行。
江玲在那天夜里,对江姥爷哭诉自己曾被张裕多次殴打。江姥爷一听自己家姑娘平时没少挨打,便开了门,敲响了对面的张政委,孙奶奶家门,坚决要自家闺女和张裕离婚。
张裕害怕了,他不想离婚,写下了三份保证书,一份在江姥爷那里,一份在张政委手里,一份在江玲手里。从此,他一个指头也不敢动江玲。
但是,因为小江伟的哭喊声招来了江姥爷,这个仇,也就记在了江伟的头上。
终究,还是小江伟承担了张裕的所有的暴虐,一直到江伟十九岁以后,她跑到江姥姥家住,张裕才没机会再打她。
江伟一直怀疑张裕是有精神病的,比如两个人正在好好的说话,不知道哪句话惹恼了他,张裕马上就会翻脸,暴怒,他不能打外人,只能回家打江伟。
这一世,江伟想要少挨打,她就要把江玲哄好,让老妈替她出头。
饭做好了,张裕也掐着点回家了,江玲今天心情特别高兴,闺女跳级了,这是多大的喜事呀?老师给孩子取的名字也好,欣雯,旺家,旺父母,旺兄弟。
所以,她等不及张裕说话,便一股脑的将江伟的情况说了出来。
最后,还喜滋滋的说:“我看你们张家的祖坟上是长了文曲星的蒿子,闺女跳级了,赶明儿个,儿子上学也错不了,肯定也是个学习好的。”
张裕立马沉下脸,心道:我们老张家坟上长了文曲星的蒿子?这孩子姓江不姓张好不好?还我们老张家?一个女孩儿上什么学?要不是现在形势逼人,他才不会送这个丫头片子上学。可不送她去上学,又会被大院里的人议论,过几年,找个单位,让她早早的上班赚钱养小波才是真的。
张裕不高兴的反驳道:“改什么名字?派出所还能随随便便给你改名字吗?你有多大的权力让派出所改名字?我是没有这个本事,你自己去问问派出所能改名字吗?”
笑容一下子僵在江玲的脸上,她根本不清楚自己的丈夫在想什么。
张裕不是和地当派出所的关系非常好吗?他经常和派出所的所长一起吃饭呀?怎么就不能去给孩子改个名字?
江伟:......她是真没料到,张裕会这样对待自己。
还是要好好琢磨琢磨,既然自己老妈这里行不通,张裕这里更行不通,就要搬个能让张裕听话的人出来,嗯,江姥爷是最佳人选。
好不容易挨到周日,一早接了张波回张家,目送着他们一家三口出门,江伟锁上门,又返回姥姥家,在门口就听到江姥姥的大嗓门在家里吵吵。
小姨今天居然没有跑出去玩?
江伟推开虚掩的门缝悄悄走进了小饭厅,她和三人打了声招呼,江姥姥让她脱鞋上炕,江姥爷坐在炕沿上抽着自己的卷烟。
江玉气哼哼的杵在五斗橱旁边,她招呼了小江伟一声,嘴巴又撅起老高。
江姥姥看了一眼小江伟,继续骂骂叨叨的:“江玉,你照照镜子,你巴巴撅的能拴一头驴了。要什么自由恋爱?你姐就是我做的主,现在孩子不也生了两个?过的挺好的。”
江玉不服气的念叨:“什么过的挺好的?我姐过的那是什么日子?她嫁了个什么人你看不明白?”
江姥姥自知理屈,但做为长辈,她还是要面子的,老太太挥舞着笤帚疙瘩,指着江玉骂道:“反了天了?翅膀硬了?还敢顶嘴?你姐夫再不好也是个军官,当年咱家什么成份?当年没有你姐夫,你就要下乡去劳动,还轮得到你去参军?你知不知道咱京都多少大闺女都在乡下被祸害了?你姐嫁给你姐夫不亏,也不欠你的。”
江玉愤愤不平的说:“不亏?你瞅瞅张裕那模样,大圆脑袋小眼睛,塌鼻梁子,小薄嘴唇。
瞪大眼睛就像别人闭着眼晴一样,睁着眼睛像两道皱纹,不仔细看根本找不到眼皮子,长的比癞蛤蟆还丑。
我姐那么漂亮的人嫁给他可真恶心人。再说了,张裕挣的是多,可那钱也没落进我姐手里呀?月月都要咱家补贴。
别以为我不知道,张裕的工资全都寄回老家了,一家子就指着我姐那点工资活着。”
江姥爷大声叹了口气,低着头闷声不吭了。他为什么一直容忍张裕打孩子,为什么一直容忍张裕这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做的那些事怕?还不是当年张裕帮他躲过了死劫,没让自己的妻女被人糟践?
江姥姥气的手直抖,她知道小闺女说的是实话,可是当年不把大闺女嫁给张裕又能怎么办?如果江姥爷被整死,自己这一家子孤女寡母的怎么活?
那几年江姥爷天天被押在台上批斗,那帮人用几块大拼起来有几十斤重的大木牌,折磨这些知识份子。
那牌子上用笔墨水写着“打倒臭老九”,而牌子用一根细铁丝拴着,被挂在江姥爷的脖子上,不用人打,每天挂几个小时,脖子上的肉都要被勒烂。
古时候这叫砍头疮,会死人的,当然,也不是天天游街批斗,只是有活动的时候,江姥爷几个臭老九,就会被拉出来,或挂着牌子跪在台上,或挂牌游街。
江姥姥想起这些年老头子和大闺女遭的罪眼眶红红的,掉下几滴泪来,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六八年,要不是你爹人缘好,有技术,早就被斗死了。
曹厂长帮了咱家多少次?曹厂长给介绍的你姐夫,咱家能不承这个情?
当年在大操厂的批斗你去看过吧?那刘工程师,就因为顶了一句嘴,一铁锹下去,半张脸都没了,人死了也就死了,谁管?
还有那个李技术员,一镐头下去,脑浆子也出来了,人当时就没了,谁管?幸亏当时你姐夫拦着这帮红袖子,再加上你爹不吭声,老老实实认错,才逃过了死劫。”
江玉和江姥爷都不吭声了,江姥姥看江玉仍然不服气,她接着说:“再说,你姐夫在部队,政审全都通过了,这才结的婚。
还有,你姐夫和朝阳区革委会主任关系好,要不是你姐夫发话,你爹前几年不得天天去台子上跪着挨批斗?
你姐和你姐夫结了婚,你爹才不再挨斗了,你忘了这事儿了?不管怎么说,你姐夫算救了你爹一条命吧?”
江玉心里也是一阵郁气,甩了两下手说:“我不管,我就要和庄笑康好,现在提倡恋爱自由,你不能包办我的婚姻。”
江姥姥刚要发火,江姥爷咳嗽一声,敲了敲炕桌,说:“行了,你们娘俩别吵了。小嫚儿,爹问你,你确定要嫁给庄笑康?他们家可是高干,和咱家门不当户不对的,将来你受了屈,爹和娘可帮你撑不上场子。”
江玉漂亮的小脸一扬,自信的说:“我也不是吃素的,他欺负我试试,再说了,不是还可以离婚吗?”
江姥姥又抄起笤帚疙瘩,骂道:“离什么婚,你不嫌丢人?离了婚还能再找婆家吗?”
江伟:.......自家小姨也是挺虎呀,和新时代女性也不差啥了,难怪上一世,小姨父被小姨吃的死死的呢。
江姥爷抽了几口烟,说:“小嫚儿,爹就是怕你吃亏,你自己想好了,想嫁,爹不拦你。”
江姥姥刚要张嘴再说什么,被江姥爷按下来:“孩子大了,自己有主见,现在是新社会,不兴我们那一套老方法了。”
江姥姥气哼哼的扔了笤帚,一屁股坐在炕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