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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年后,国师府的偏厅。
“……事实就是这般。这狮精当时在明城害人无数,明城老百姓都说前前后后丢失的几十个婴儿都是被它吃了。而且它还骗了你的父亲,生下你后想对你父亲不利。我救下了他。”韦继丰看着这位豪言壮语要斩妖除魔的师侄,在听完经过他加工的多年前往事,他的反应究竟如何。
“……所以,我就是这只狮精的孩子?那我……”李克惊呆了,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是妖怪生的,那自己也是妖?
“这个妖精用她修成的人身,生了你。你不是妖,是人,所以我才将你救下了,送你回本门,修去你身上少许的妖气。”
李克默默低下头。
“这只妖怪没死,当年在其他妖怪帮助下逃了。她势必要卷土重来。师侄,你可要想清楚,你要站在哪一边?”
李克沉思了一会,斩钉截铁的说:“她当年干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这十九年来也遗弃了我,我何必念及母子亲情?”
韦继丰赞许的点点头。
李克问:“师叔,接下来我该如何做?”
“引它出来!”
“这……快二十年来我和这妖怪并未联系。如何引?”
“你可以去问问你父亲,有什么线索。”
“父亲?”
“如今的朔方郡的知州大人,李顺。他现在住在朔方的晏城。”
“那我就向师叔告辞了,明早启程找我父亲去。”
“好。你先出发,我很快也去助你。”
看着李克告退而去的背影,韦继丰露出了了然于胸的神情。在孜罗山派进行孜罗决时,掌门师兄派最器重的徒弟顾守正伺机抢夺预知砚,而那个少年天才却一到银鱼湾就开始处于癫狂状态,滥杀无辜,为了保住无量宗的名声,师兄只能将顾守正当做弃子了。顾守正发狂,不正是这个年轻人搞的鬼?甚至他用银光雷霆杀了几个孜罗山门人直接嫁祸给顾守正。铲除了顾守正,他就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了。
这事韦继丰老早就看出了端倪,但是他没有告诉掌门师兄,毕竟顾守正是师兄最爱的徒弟。但是李克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样子,像极了自己,韦继丰喜欢。所以,他毫不怀疑,李克会杀了狮妖,踩着狮妖的尸首往上爬。
想到当年在明城,那只修为千年的狮妖被自己所打败,就好像一盘子美食摆在自己面前,本来自己可以一下子吸取如此多的灵力,吸取完只怕连孜罗山派的掌门欧长鑫也不是自己对手了。可惜失之交臂。后来降的妖魔,哪一只有如此高深精纯的修为?
遗憾之感侵袭过来,韦继丰胸腹突然多股灵力在游走冲撞,他双手结了十字印压在胸口,但是作用不大,妖族、魔族和人类的灵力相差很大,即使同是妖怪,灵力属性也有差异。自己的修为压不住从不同的妖和魔身上攫取的灵力,只能重新再摄取新的灵力,新的灵力总能先镇住一时,缓解这无人知晓的灵力混杂的痛苦。
韦继丰手指一指,窗边挂着的大铃铛开始无风而动,叮咚响亮的响起来。
一个劲装打扮的男子瞬间出现在门口,行礼道:“师父?”
“陈亦,上次哪个笔魔呢?”
“还关在底下的销魔阵里。”国师府地下,甚至是无量宗其他分舵的宅院地下,一般都有巨型的阵法,用于关住拿获的妖魔鬼怪。各地无量宗弟子若是抓住了修为比较高深的,都由韦继丰的亲传大弟子陈亦提走,关在国师府底下。待韦继丰需要时,从他们身上摄灵。不过这从妖魔身上摄取灵力之事,也只有陈亦知道。
“好。我待会过去处置他。”
“师父又不适了?”陈亦关心的问。“这个‘窃灵大法’是不是有问题?”
“为师修炼的这套功法,出自无量宗隐书阁之中,是我派秘传之法。前辈高人也有人修炼过,功法没有问题。但是……”韦继丰信任自己的大徒弟,因此也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这本书似乎最后少了一页。”
“少一页?”
“窃灵大法的目录清楚写明了是五级。我看每一级都内容完整,修炼之时也无其他异常。但是五级之后,有一页撕去的残留痕迹。既不在目录,我猜测可能是篆书高人写上了自己的生平,便没去管他。”
“莫不是还有什么重要信息?”陈亦猜想。
“也许是吧。但是由于为师有了这种不适,所以尚未传你这套功法。等我研究透彻了再说。”韦继丰抚了抚胸口,很不舒服,还是快去吸了那个魔族人的灵气吧。
“是。师父还有什么吩咐?”
韦继丰想了想,对陈亦说:“联系女儿岛,再换取十颗原来那种药。只要她们肯交换,她们要什么,就给她们什么。”不过,“情种”这种药,控制性太强,他控制狐妖来完成大计的细节,还是没有说给陈亦的,再亲之人,也要有所保留。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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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郡晏城的知州府邸,虽不如节度使府邸那么雄壮,但还是宏大的,宏伟中透着一股儒雅的味道。
知州大人李顺,正坐在书房,对着成堆的报告发呆。节度使霍大人的小孙子被抱走一事,已经闹得朔方鸡犬不宁了。因为是姻亲,而且还即将要亲上加亲,所以要求司稽门神捕的报告也呈给他一份。
温柔的敲敲门,知州夫人走了进来,每走一步都是知礼的大家风范。
走到李顺身边,她递上一碗参汤,微笑着说:“老爷,已经夜深了,您该休息了。这公事,是永远处理不完的。”
李顺没有说话,只是捏了捏眉心。
夫人见状,连忙上去,细心的给他按摩头部。
这位续弦的娘子是出身于高贵的霍家,她温柔贤淑,这才是妻子该有的样子,简直无可挑剔。但是,李顺心想,为什么就是让人没感觉呢?既不喜欢,也不讨厌。不似那个女人,时而娇嗔时而霸道,让人又爱又恨,记了一辈子。
又想起她了,那个叫做猊猊的妖精,自己的结发妻子。
“夫人先去睡吧。我再研究这报告一会儿。”李顺对现在的妻子温和的说,意在打发她走。
知州夫人款款的离开了。
李顺看着报告上的叙述,想起霍艳霞回家后说的遭遇,这些线索都提示,有妖怪。抱走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儿做什么,一听霍艳霞的说法,霍家上下几乎都绝望了,这孩子哪里还有活的机会?肯定是碰到了专吃小孩的妖怪了。
吃小孩的妖怪?这个说法让李顺想起了她。当年她断绝了和自己的关系,只身去救儿子,他却蜷缩在书桌下整整两天,几乎怕听到任何她的消息。两天后,听说韦继丰打败了妖精。从此,明城的人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神乎,就把韦继丰传得和神仙一般,同时把狮精形容成吃了无数小孩的恶魔。但是,他知道,她从没有害人。不过想这个也没用了,难不成还替她平反?现在国师韦继丰就是老百姓心目中的神祗,国师的号召力比皇上还大,势力如日中天,皇亲贵胄看到他都必须礼让三分。
寒风一直在刮,李顺起身关窗时,看到天空黑幕已经开始飘下雪花了。
和韦继丰大战之后,李顺其实还见过猊猊一次,就在一个下雪夜,那是在十九年前的寒冬。
国师大败狮精后,他时时心有畏怯,于是很快离开了明城,到晏城上任了。那年夏天,他娶了现任夫人,节度使的堂侄女。对外,他只说娶的原配妻子身份不高,而且很早就过世了。
入冬时,他的新妻子有孕了,他却没什么特别高兴的感觉,反而异常想念曾经为他生了儿子的那个充满活力的妖精。
分别了大半年后,一个雪夜,他睡得不安稳,独自走出来,看见她一脸惨白的站在知州府的庭院。
这样气色差,是因为得知自己又娶了吗?李顺心想,不由的有点窃喜。
不料,她只是问:“我儿子呢?”
“被韦天师送走了。”
“……那个设计我的男人?借你之手,逼我露出妖身。哼……算了,他不值一提。我儿子送去哪里了?”
“他说我最好不知道。”
“……”
“猊猊……”
“你,真是废物。”猊猊冷冷的评价完,闪身消失在了雪花中。
但是,李顺清楚的看到,猊猊晶莹的泪,这是他唯一一次看到她的泪。
“大人……”
下人敲门,小声的呼唤把他从久远的记忆中扯了出来。
“什么事?”
“门外有个青年,他说……”下人很犹豫该如何出口。不会来了个骗子吧?但是府里,少爷排序是从二少爷开始的,真的没有“大少爷”!
下人的吞吞吐吐让李顺不耐烦,他喝到:“他到底说了什么?”
“他说他是您的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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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走进正堂时,看到李顺已经在正堂主位前站着了,他焦急的张望着门口。
走近那个中年男子,李克心中完全没想到父亲居然看起来如此斯文儒雅,会和妖怪苟且,本来还以为是个色令智昏的糟老头。
“克儿?”李顺看着他,这个年轻人眼睛很灵活,确实很像猊猊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您知道我的名字?”李克有些惊讶,毕竟师叔说大战之后就把自己直接送到无量宗了。
“是,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明城大战后,大概两三天,韦天师来找我,说要把你送走,问我给你取个什么名字。我希望你能克制住血统带来的妖性,所以取了单字,克。后来把你的名字也记入了族谱。”
李克点点头。
“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是在哪修行吗?”李顺内疚的问,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自己连抱都没抱过几次。
“在无量宗本宗的山上修行,我挺好的,大家对我都好。”不过,李克心想,大家是对我好,那是因为我很出色。无量宗不留无用之人,竞争惨烈,所以只有出色,才可以得到长辈的重视,同辈的羡慕。
“那就好……”李顺说着说着,觉得和这陌生的儿子没有话可说了。
李克倒也看出了李顺的尴尬,调转了话题:“父亲大人,很多往事我已经听师叔说了,也就是韦国师,只是想问一下您,大战之后还见过母亲吗?”
“……见过。那年冬天,她不知如何找到了晏城的知州府,问我你的下落。”
“那是十九年前了。后来呢?”
“没有再见过。”李顺低声说。其实他心里总有点念想,所以私底下还派人找过她,但是她如同蒸发了一般,再无踪影。
那过了这么久远了,现在如何把狮妖引出来呢?李克思索。
“那父亲可留下什么母亲的东西?”李克不抱希望的问,一个十九年前的荒唐事,也许这个男人恨不得湮灭一切痕迹。
父亲却说:“有。”
李克在厅里,才喝了两口茶,李顺就已经把东西从书房取过来了,可见他平时很熟悉该物。
摊开手心,李克看到父亲手心有一个看起来很像玉佩的腰坠。
“我当时同猊猊成婚时,父母不允,所以十分简陋,我送了她一串珠链,她拿出这个佩送我,摸起来温温的,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不似玉佩那么冰凉。”
李克接过,看得出这像玉佩的腰坠半透明状,而且上面有妖力。这是狮妖的真身一个指甲变幻的,看来是为了保护这个脆弱的夫君。
“这是你母亲留给我唯一一样东西,还是给你吧。”
“谢谢父亲。”李克微笑。有了这个,不愁引不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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狻猊阁,一片宁静,大战后元气大伤的猊猊在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混沌状态后,苏醒了,看着摇曳的烛光,在看着累得趴着床边睡着了的小二,心里一片温暖。当年去找已经上任的李顺时,虽然没有找到自己的亲生儿子,但是却在路边捡到了被人遗弃的用破布包着的新生婴孩小二。如果她不抱起他,这孩子在那么寒冷的冬夜就是冻死在路边的弃婴,也许还会成为路边野狗的美餐。
她只说过一次这事,但是小二记得牢牢的。一直,专心致志的跟着自己修炼和生活,待她一心一意,也许他陪伴着自己的每一个举动,都比世间绝大多数的亲生儿子待母亲更好。也应该知足了,除了小六,身边有十六个孩子。当然,还除了应该排在老大的、自己生的儿子,都没喂那孩子几口奶,就被迫分开了。他的气息被隐藏了,应该是被那个算计自己的恶人干的!想到那个人,猊猊就恨得牙痒痒。
她坐起来,正想唤醒小二回房间去睡觉的,忽然她的右边食指开始发热,发痛。曾经,她切下了妖身的右手食指的指甲,幻化成腰佩送给李顺,保护他。但是现在,触动了腰佩的气息却不是他的,而是和自己有些相似的气息。是她儿子,出现了!
她浑身开始发抖。不可能!那个人隐藏了她儿子那么久,不可能让她儿子出现。但是,这真的是他的气息!
无论如何,她也要去看看。她跳起来,来不及喊醒孩子们,冲出了平静安详的狻猊阁。
狻猊阁的时空门打开后,猊猊发现外面竟然在飘着鹅毛大雪,虽然如此寒冷,但是她却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烧。
她凝聚起真气,飞快的闪身而去,变成了卷起雪花的一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