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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
“回上使钦差大人,外民叫洪顺舟,是江原道的贡商。”
“贡商?”
“回大人的话,下国的宫廷用度、百官俸禄都来自田税米谷,还有部分来自税银。但是各处百姓并不能全部以米谷纳赋交税,以丝绸、药材、马匹、衣料、纸张、菜蔬等土特产抵冲,名为土贡。这些土贡除了折算给百官,用于恒常及临时所用外,剩下的需要交由商贾换成米谷或银两。外民就负责江原道的土贡,转卖成米谷或银两。”
“原来是这样。你姓洪,是哪一家的洪姓?”
“回上使大人,小的出自平山洪氏。”
“你们平山洪氏在平壤和汉阳可有为官者?”
洪顺舟的头更低了,恭声回答道:“回大人的话,平山洪氏有洪兴礼洪大人在平壤任礼曹参判。有洪虚文受裹挟威迫,在汉阳为伪职吏曹判书。”
刘玄对这种情况并不觉得奇怪,十来年内乱让高丽不少世家遭了殃,但还是有不少顽强地生存了下来,而且是两边下注。反正他们一大家子那么多子弟,这边派几个,那边派几个,无论哪方赢都能让家族受益。
又问其余三位汉阳商团的代表,跟国朝差不多,都是世家贵门的白手套。不过高丽似乎更集中些,白手套直接是族人。国朝还好些,很多商人巨贾相对比较独立,只是通过姻亲等各种关系跟权贵和世家勾连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利益体。
再细细问了一会,发现这四位代表并不隶属汉阳商团最顶层的八人团,而是次顶层的一部分人。
“你们会首等人还在首鼠两端啊,看来他们对伪王李沢还有很大信心,认为短时间不会有事。他们那里来的信心?是觉得我天朝王师隔海援征,鞍马劳困,不堪一击呢?还是迷信那一万多雇来的倭兵?”
其余三位高丽商人吓得微微发抖,唯独洪顺舟壮着胆子回答道:“回大人的话,利所牵绊,难以心目清明。”
“哈哈,不错,利欲熏心是难以做出正确判断。你们且说说,八人团为首的汉阳商团,在李沢手里得了什么好处?”
“回大人的话,”洪顺舟听到刘玄并不雷霆大怒,便放了心,“伪君李沢为了筹集粮饷,便和汉阳商团八人团达成协议,将所据各道州县的税赋包给他们了,每月只需给他缴纳一定数额的粮饷,其余的就不管了。”
“八人团再把各州县分拆开,分包给下面的人,层层盘剥,敲骨吸髓。百姓们被搜刮一空,动辄家破人亡,苦不堪言。”
“汉阳商团如此倒行逆施,助纣为虐,不怕王师一到,清算他们的老账吗?”“回上使的话,这八人团以及党羽,跟属下一样,都是各世家的族人子弟。”
“哦,我知道了,汉阳有人做官,平壤也有人做官,可真是妙极了。不管谁胜谁负,总会有人保他们。到时候摇身一变,便是反正义士。十来年的内乱,怎么还没把这些家伙杀完?不过也是,只有这样的人家,才会在这波诡云谲的变局中生存下来,还越活越滋润。只是你们怎么愿意来了?还跟本官说得这么透彻?”
洪顺舟看了三位同伴,率先跪下,大声道:“回大人的话,外民四人皆是庶出孽子。”
“原来如此。”刘玄了然地点点头,高丽实行的是庶孽禁锢和从母法。母亲是贱民,生下的儿女也是贱民。庶出的儿子叫孽子,要像奴婢伺奉主人一样侍奉嫡子。
“而今确实是天赐良机,此次援征,本官奉有旨意,凡有为王师效力的军民,无论良贱,皆可按功敕命授赠,从九品到正七品不等。”
洪顺舟四人脸上大喜,随即问道:“外民斗胆禀问大人,不知如何论功?”
刘玄笑得意味深长,转头指了指一直坐在旁边的孙传嗣说道:“详情就请孙大人给四位义士讲解一二。”
“多谢上使大人,有劳孙大人。”
等到孙传嗣将洪顺舟四人领走,李公亮、封国胜带着一人进来了。
“外臣朴壬勇见过上使钦差大人。”
“朴义士,快请坐。”
“谢大人。”
待到朴壬勇坐下,刘玄开门见山道:“昨天平壤议政府和兵马都监府行文过来,说是朴义士出身粗鄙,完全是靠着为伪王卖命,才窜据高位。又疑有不轨祸心,似为奸细潜入,欲行不端,请我将你拿下。”
说罢,刘玄叫封国胜把公文递给了他。
朴壬勇看完之后,面如死灰,默然无语,见到刘玄和李公亮愿意听他辩解,便开口道:“上使大人,李大人,封大人,外臣原是庆州朴氏旁支,当初在金州巡海营做一个小旗牌官。当时伪王李沢是尚庆道观察使,兼署庆阳都护,正是外臣上司的上司。”
“当初伪王李沢起兵,据庆州对战大兴君,属下奉命移驻,稀里糊涂地就成了伪王李沢属下一员,选都没得选。小的确实粗鄙出身,只知道吃谁的粮饷,就给谁卖命。到了汉阳,外臣也成了左领军、御营大将。这份功劳完全是小的以及属下用性命拼来的,受之无愧。可是熊津镇外的血战让外臣知道,这仗打下去,我和属下数千生死弟兄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外臣与心腹属下暗中商议,决定投奔王师,以乞活命。反正之后,不敢懈怠,舍命效用,以为立下微薄之功,能保命安身。可小的万万想不到,平壤和汉阳一样,需要小的们卖命的时候,还正眼瞧一眼,不需要卖命了,却如弃敝屣。”
“丁亥之乱,时任平安道观察使、西京留后的贵国烈祖大王,时尚高丽德承翁主,奉天命追放荒淫无度的废王王垚,传承王嗣。立科田,分两班,从那时开始,两班士族们开始明争暗斗,酿成了而今之祸,还不知收敛,继续党同伐异。果真读的都是一样的书,脑子里装的都是一样的龌龊事。”
朴壬勇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朗声道:“小的粗鄙出身,不容于两班贵族,愿投在上使钦差大人门下,效犬马之力。”
“你当时个聪明人,比平壤、汉阳那些个衮衮诸公要聪明得多啊。”刘玄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