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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语的眸子亮了亮，委实是没想到父亲的答案会是这般。
自刘昭群到了府上之后，他便和父亲走得极近；父亲是爱才的，又因着他是刘姨娘的胞弟，再见他总是谦谦有礼进退有度，对他的印象自是好上加好。
时不时还会和他谈天说地，仿若忘年好友一般，她本以为父亲对刘昭群那么满意，心里多少会存着心思的。
却不想，她是猜错了的。
苏然听了她的话，却是爽朗地笑了起来，“……语姐儿这般想倒也没错的，昭群确实是十分出色的，小小年纪便有了那般了不得的学问，在明年的会试上他定会脱颖而出，拿下好名次不成问题……可爹爹有爹爹的思虑啊！”
苏念语便问：“爹爹又是如何想的？”
苏然拂了拂袖子，略一沉吟，才道：“且不说他如今并无功名傍身，就算是有，我亦不考虑他的。”
苏念语扯出了一道笑容，亮晶晶地望着自己的父亲，等着他再继续往下说。
“刘昭群这人，我应该不会看错的，以后定是前途无量。说他前途无量，并不单指他有真才实学，而是他有野心啊！这几日我没少和他聊天，曾听了他的远大抱负，他又是个会说话会绕弯的，爹爹虽觉得他圆滑了些，却不得不承认朝上需要的便是这种人。若他到最后一举拿下状元，那便是朝上大官阁老们争相拉拢的对象，甚至连圣上及各位皇子也都会竞相出手，到那时，公主都有可能因为圣上想拉拢他而嫁给他……”
苏然娓娓道来，说到最后，却是噙着笑望着她：“你是爹爹的女儿，爹爹只希望你以后的日子能快快乐乐，一生富贵，却不想你卷入这些朝中是非当中去。刘昭群身份不高，可若是成了状元，那便是平步青云；而太有野心的人，注定是给不了你舒适的日子。”
苏念语抿唇笑，却是笑出了两眼的雾花，却是真的没想到父亲为她考虑了那么多。
她忙低了低头，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好。
心中感动非常。
苏然本是想摸摸她的头，举到半空的手却猛地一顿，又收了回来，感慨道：“语姐儿当真也长得太快了，我记得那会你还是个小不点，需要有人抱在手中的。这一转眼，竟成了爹爹不能随便摸头的大姑娘了。”
苏念语却是被他的话给逗笑了，“爹爹，人总是要长大的。”
苏然也笑了，“是啊，你小的时候就是粉雕玉琢的，长大了便出落得越发好了，倒是和你母亲越发相似了。只不过啊，你母亲性子不如你这般沉静，若你母亲还在，也不知是她管你还是你管她……”
虽是提前了过世的母亲，气氛却是很和谐。
父女二人又坐着说了会话，瞅着外头的天色已然黑漆漆的，时辰确实晚了，苏念语便准备回了自己的院子。
临走前，她看了看她的父亲，道：“……爹爹，有些话即便女儿不说，您心里也十分清楚，汪旋的事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吧，府中也不能一直没有主母。”
苏然却是摇了摇头，“府中确实需要一名主母，可是不可能是那小丫头。”
苏念语心知父亲过不了他自己那一关，她亦是不可能劝解得了，便只能垂着眸子说了几句道别的话。
行至门口之时，她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人。
却见父亲皱着眉头坐在桌边，不知在想着什么，一张白净的脸在烛光之下忽明忽暗的。
苏念语在原地顿了顿，这才跨出了门槛。
门外已经是月朗星稀。
苏念语正欲走下亭廊，却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侧眸望去，正好看到站在亭柱边上的刘姨娘。
此刻，因着父亲在屋里头，她便懒得装，冷笑着看她。
苏念语笑着走了过去，把她从头看到脚，这才嗯了声，“刘姨娘这身新衣裳倒是好看得紧，若隐若现的，勾人遐思啊！”
刘姨娘神色一僵，下意识地双手抱胸，听出了她话中的嘲讽之意，便冷笑着压低声音回她：“我与老爷是夫妻，在他跟前穿成这样则是正常。”
“夫妻？”苏念语跟着重复了一遍，才似笑非笑道，“想必刘姨娘忘了，我爹爹的妻子一直是我母亲，至于你，却只是个姨娘啊！”
刘姨娘被苏念语这么一抢白，倒是不恼，只是意味深长地看她：“我自是敬重先夫人，只是可惜，夫人终究是福缘浅薄的，享不了这福气。”
苏念语登时抿唇，方才娇嫩嫩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姨娘看她面上露出不悦，却是气定神闲地拢了拢头发，“这会儿夜深了，大姑娘还请慢点儿走，可别摔倒了。”
说完，便自顾自地福了福身，笑着越过她便想往屋里走。
如蛇一般的身段倒是摇曳生姿，看着好不得意。
苏念语自是不会让她得意，眸光一闪，忽地又扯出了一道笑容，她向着那道背影道：“……只怕刘姨娘今夜注定是要白走一趟的。”
那引人遐想的背影一僵，忽地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苏念语成功看到刘姨娘变脸，却只是勾了勾唇角，并不打算把话说完，在刘姨娘吃人的目光中，干净利落地转身就走。
刘姨娘本就对少女在屋子里留得太久而颇有怨言，原本就是精神紧绷，在被少女说了那么一句之后，她终是没忍住露了怒；如今见少女带着人就离去，不由往前追了两步。
一边是想着把少女拦下问个明白，一边却是清楚，若是大姑娘不说，她就算把人强留住了也无济于事。
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想了又想，许是大姑娘故意拿话坏了她的心情也不一定，暂且不说老爷一直都是温和的，就算他现在清心寡欲，可总有需要解决的时候；更何况，在大姑娘来之前，老爷的反应是有的。
忙立在门前，又整理了一番，这才端着温柔的笑容走进了屋子。
一眼便看到那人静静地坐着，就连她进屋来了都没发现。
刘姨娘缓缓走了过去，笑着柔声道：“老爷，可在想着什么事？您人都在屋里了，那些公事便都放一放吧，好好休息才要紧。”
苏然一抬头，见到的便是风情万种的刘姨娘，脑海中却还在想着方才和语姐儿聊的那些事。
此刻若是汪旋那小丫头在这里，定不会如这般含情脉脉望他，而是甜甜朝他笑着，狡黠地唤他苏学士，然后装模作样地上前，和他斗起嘴……
苏然却是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还有心思想起汪旋……定是因为方才和语姐儿聊了她的缘故。
他如此安慰自己，缓过神之际，刘姨娘柔若无骨的小手已经搭在了他白净的手背上。
苏然看了看交叠在一起的大小手，竟是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刘姨娘，我今日累了，不如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
话已说到这份上，刘姨娘自不敢再如之前那般再提留下来的片刻言语，总归那样的话，说上一遍有效果，若说上两遍便没了意义，就变成了死缠烂打。
老爷的脾性，她是了解的，若是惹得他烦了便不好。
便笑着福了福身，嘱咐了几句睡前定要盖好被褥好好休息之类的话，苏然温和地应了，刘姨娘这才面带微笑出了屋子。
到了门口之时，打发了几个丫鬟进屋把一桌已经凉掉的饭菜全部收拾下去，自己则淡着神色立在一旁看着。
心中却是怒火滔天。
回想着大姑娘临走前跟自己说的那句话以及那看笑话的神色，心里就揪成一团。
好容易今日得了机会，却被大姑娘一掺和，老爷竟直接赶她走了，也不知道方才二人在屋子里头都聊了些什么……
刘姨娘如此想着，瞅着丫鬟把屋里收拾妥当之后顺便把门掩了上，她这才拉下脸，示意跟着的丫鬟点起了大灯笼，冷脸走人了。
两盏灯笼在黑漆漆的夜里十分醒目，时不时会传来小丫鬟说着脚下有石子或这里有个坑，切要小心之类的声音，一行人缓步穿梭在亭廊之中，不多时便消失在了拐弯处。
这会儿，苏念语才从一处假山之后走了出来，她凝眸望了望刘姨娘消失的地方，笑着松了口气：“汪旋啊汪旋，我可是帮你赶跑了刘姨娘，看你以后要如何感谢我！”
身边的元香望了望夜色，才敢插话，“姑娘，您一出来就是一个时辰，再不回去的话，怕是嬷嬷要遣了人出来找您了。”
苏念语这才笑着让元香提着灯火在跟前带路，也回了玉兰苑。
*
隔日，苏念语起得极晚。
因着夜里胡乱想了一通，乱七八糟的，便没了睡意；等她模模糊糊闭了眼，已经是能听到了第一声鸡鸣的时候。
睡着得晚，到了请安的时辰即便是睁了眼，却也是死活爬不起来。
便朦胧着一双眸子唤了贴身丫鬟过来，遣了她过去宁容院跟老夫人回了她夜里做了噩梦很晚才睡去的话，一交代完，便又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近晌午。
屋子里头安安静静的，她随意撩了帘，里屋里倒是无人在，却能听到元香元秋二人在外屋边做事便轻声说着话的声音。
索性便睁着眼躺在床上，想着关乎刘昭群的事。
眼下，父亲那边是没有了后顾之忧；可是却还有个对她不冷不热的祖母。
祖母定是喜欢刘昭群的，否则这几日也不会遣人又是给他炖汤又是嘘寒问暖的。祖母活了大半辈子，看人的目光定是有的，想来也是看中了刘昭群往后的大前途。
说到底，刘昭群对她来说还是一个大威胁。
遂，她得想法子让他知难而退才行。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