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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成语叫做“期期艾艾”,形容口吃者吐辞重复,或者因为惊恐、激动等情绪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成语有两个典故来源,一是“期期”,当初刘邦起意废黜太子刘盈,御史大夫周昌站出来表示反对,说:“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虽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这里的“期期”并无明确含义,只是表示口吃的语气词罢了。
“艾艾”的来源,这年月尚且没有,起码得后推个一二十年。《世说新语.言语篇》中记载,邓艾曾经在司马昭面前奏事,因为口吃而说:“艾、艾……”司马昭跟他打趣:“卿云‘艾艾’,定是几艾?”究竟有几个邓艾在我面前哪?邓艾当即答道:“‘凤兮凤兮’,故是一凤。”
《论语》有载,楚狂人接舆曾经作歌以迎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这里的“凤”就是指孔子,说就算你有鸾凤之操,奈何世乱,从而德衰……
所以邓艾说了,接舆连唱两声“凤兮”,其实单指一凤;所以我开口两个“艾”字,也是光指的一个邓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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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世人但知“伏龙”、“凤雏”也,而不知道邓艾尚有“伏鸾”之号,鸾是凤的异名,故此邓艾举“凤兮”为例,也有在司马昭面前自抬身价的用意。
是宏辅还没有找着邓艾,却先发现了马钧,也是个严重口吃的家伙。今日马钧觐见天子。张嘴就一连好几个“臣”字。天子乃戏之曰:“朕止召一马钧耳。今来者,有臣几何?”所以旁边是宏辅自动脑补:“‘凤兮凤兮’,故是一凤。”
不会吧,“期期艾艾”这个成语,不会就此变成“期期臣臣”,或者“期期钧钧”吧?
然而他确实想多了,成语之由来,必附以轶闻趣事。原本历史上,若非邓艾回答得巧妙,“艾艾”亦无以与“期期”相并论也。至于马钧,他根本就没有邓士载那般急智啊。
所以天子戏之,马钧却只管伏地不言,倒让天子觉得颇为无趣。于是也不理马钧了,却转过头去询问群臣:“朕当如何赏赐?”
曹子孝没怎么过脑子,直接回答道:“造此重器,国家之宝,马钧功不可没。当使为诸葛孔明之佐贰。可为武库司郎中。”
话音才落,诸葛亮赶紧拦阻:“不可也。”
是宏辅瞟了诸葛亮一眼。心说孔明果然是厚德君子,对马钧真是爱护有加啊。
师徒多年,诸葛亮的心思他最明白不过了。孔明的志向是为王者佐,他一直瞄着宰相的位置哪,岂肯长久做一技术官僚?只因为受是宏辅的影响,明白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这才花费大量精力在武器装备的更新换代上——也在于他找不到合适替代自己如今职责之人,那就只有自己硬着头皮顶上去啦。
如今好不容易得一马钧,就理论上来说,正可扶持马德衡,好方便自己抽身。但问题马钧年纪太轻啦,为吏也还不过半年而已,若是骤得高位,无异乎拔苗助长,对国事,对马钧个人,都未必是什么好事情。
所以诸葛亮才出面拦阻,随即禀报天子,说马钧还不到二十岁,是去岁科考入仕的,虽说才具冠绝,但经验欠缺,也无名望,怎么能够一步登天,就任千石之吏呢?想那同为技术官僚的赵爽赵君卿,从出仕到做郎中,也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哪,那就已经够快的了——再说赵爽都快三十岁啦。
“臣师曾有语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鉴不远,覆车继轨。’今马钧虽为嘉禾,其止抽穗,未生谷也,骤然拔之,必为所非,目之倖进,非所以造育人才也。陛下三思。”
天子手捻胡须,说孔明所言有理。那么又该怎么赏赐马钧呢?仅仅赐以金帛,未必足够啊——“功高赏薄,人将轻朝廷名禄,并腹诽朕也。”
是宏辅脑筋一转,举笏应道:“臣以为,造器以利战阵,其功同乎杀敌,可赐之以爵也。”
天子微微皱眉,瞟一眼是宏辅,心说你倒是挺会见缝插针哪……
缘由在于,最近一段时间,关于爵位设置的问题,是宏辅和陈长文正在打笔仗。
陈长文提出秦汉以降的二十等爵位系统,民爵久不授人,而官爵也进行了多次析分——从列侯中又分出县侯、乡侯、亭侯多个层级——既然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干脆一次性推翻,恢复周代的公、侯、伯、子、男五等爵制算了。
可是谁都料想不到,想当年为了使天子进位魏公,而曾经大力鼓吹过五等爵的是宏辅却站出来表示反对。是宏辅说啦,首先所谓五等爵制,经过我数年来的考据,根本就是后人附会——
《左氏春秋》有载:“王及公、侯、伯、子、男,甸、采、卫、大夫各居其列。”《孟子》则说:‘天子一位,公一位,侯一位,伯一位,子、男同一位,凡五等也……’”等等各种说法,层出不穷,相互矛盾。经过比对各书,是宏辅认为《公羊传》的记载是比较符合周礼的,即“天子三公称公,王者之后称公,其余大国称侯,小国称伯、子、男。”
也就是说,周代的爵位系统,其实只分三个层级。第一级是“公”,指的是“为王卿士”的比方说周公、召公、单公,以及“王者之后”的宋公,至于诸侯各自关起门来称公,皆僭越也。第二级是“侯”,如齐侯、晋侯、鲁侯,等等。指分封在王畿外的亲附诸侯。第三级是伯、子、男。伯是畿内的小国。比方说毛伯、原伯、秦伯——跟通“霸”的伯(诸侯之长)含义不同;子多为夷狄之君,如楚子、徐子、莱子等;男是附庸小国,如许男、宿男、骊戎男等。
所谓“五等爵”,既然基础就是虚构的,那么也就没有复兴之理,这不是恢复周礼啊,只是借周礼的名义单搞一套罢了。
其次,周代的封爵都有采邑。如今的爵位则除了王、公两种外,都只有食邑而已,若说恢复,难道又要割裂中国,各据疆土吗?这种历史的倒车可不能随便开啊!
所以是宏辅的建议,是在秦汉二十等爵的基础上,重新设定民爵系统,并因应情势,把官爵系统严密化。
其实有些话大家伙儿都只敢藏在心里,而不敢明宣之于口。但当政者自能心领神会。陈长文为什么要“恢复”五等爵?不是崇尚周礼,而是为了把军功爵向官僚爵作转化。秦汉之爵。多偿军功,所以只要在战场上斩获一枚首级,便可获得最低等的爵位——公士。无军功者,即便你位居卿相,也是不能够封爵的。
西汉初年尚且维持这一制度,而且例无侯位不得拜相,所以宰相之位基本上都拿捏在军功贵族手中。到了武帝的时候,觉得相权太大,应当裁抑,于是特命文士公孙弘为相,并且法外开恩,封他平津侯——丞相封侯即源于此。
那么既然没有军功照样封侯,军功的荣耀便连年下降,民爵逐渐式微,终于不命,这也是一个主要的因素。陈长文建议“恢复”五等爵,就是要彻底排除民爵,而只命官爵,并且这官爵还跟军功不再挂钩——无疑,这是有利于官僚阶层的稳固和上升的。
但同样支持官僚制度的是宏辅却又有另外一番考量,那就是不希望彻底消除民爵,从而使得军功贬值,军人的地位下降,进而导致民间尚武之风被逐步摒弃,老百姓全都变成了统治者随便搓圆捏方,侵略者一打就垮的乖绵羊。当然这话不能明着说,他只能提醒天子,蜀贼尚在,凉州亦未彻底平定,国家只有保持了从上到下的闻战而喜的风气,才能顺利一统天下啊。
为此他重新拟就了一套制度,分爵位为二十五等:一公士,可比百石吏;二少士、三中士、四上士,可比比二百石与二百石、上二百石吏……十二为公大夫,可比八百石吏,也就是小县之长了——以上为民爵;十三为少大夫,比上八百石吏……十八为常伯,比二千石;十九等亭伯以上,始有食邑,比之公卿,亭伯而乡侯,乡侯而县侯,县侯而郡公、国公,诸王子则封郡王、国王。
也就是说,把爵位等次和官品秩禄挂起钩来,即便庶民得爵,其起居用度的等次亦可类比相应官吏,以示尊贵也。真要是同于秦汉制度,得爵即授田、宅、奴隶,估计朝廷给不起,所以只要给个名分就成啊。他还建议,鉴于国家初定、百废待兴,库用不足,可以允许庶民捐输,以得民爵。其目的是为了从商贾和富裕的寒门手中捞出点儿钱来,既能填充国库,同时又能提高他们的社会地位。
其实若说仅仅恢复民爵,陈长文还未必会针锋相对地表示反对,说不定就跟九品中正和科举制度似的,他跟是宏辅私下商量一下,各退一步,提出个中间性的方案出来。问题允许庶民捐输得爵,这必然影响到世家大族在社会中的统治地位啊,陈长文断然不肯让步。于是二人连番笔仗,各拉党羽,并且引经据典,吵得天子一个头两个大。
如今趁着赏赐马钧的机会,是宏辅见缝插针,又提出他的爵位建议来啦。查其用意,以马钧的资历,即便立有大功,也不可能一步登天为旧爵的最低位关内侯,若说以爵位酬之,那就必须恢复秦汉二十等爵,或者赶紧制定出关内侯以下新的爵位体系出来了。
所以此言一出,天子多少有些不耐烦,可是又不好疾言驳斥——终究是宏辅所说也有道理啊。当下环视群臣:“卿等以为若何?”曹子孝、夏侯元让当即站出来表示:“是太尉所言是也,臣等附议!”(未完待续。。)
ps: 这张趁便交代一些背景和设定,可能有的读者朋友会认为是在灌水……没关系,争取午夜前再更一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