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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女冠忽然有些理解徐北游先前的态度,剑宗弟子的一身本事有八成在剑上,徐北游不拔剑却能轻描淡写地越境杀死一名人仙境界高手,其战力之恐怖已经堪称骇人。有这份战力为依仗,徐北游的确可以不把她放在眼中。
徐北游蹲在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刘符尸体前,掰开他的手指,拿过那柄雪云短刃。
方才他之所以迟迟不出手,不是要看李青莲的笑话,而是他要用这点时间提前布下剑九,如果他在第一时间强行出手,能胜是能胜,却留不下刘符的性命。
从一开始徐北游就没打算让刘符活着出去,公孙仲谋死了不假,剑宗不复往昔也不假,可再怎样也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随便欺侮的。
他既然是剑宗少主,自当维护剑宗声名。
徐北游收起雪云短刃,伸手在刘符的尸身上又按了几下,没了气机支撑的尸体在四九白金剑气之下寸寸化作飞灰。之所以要多此一举,是徐北游为了小心起见,以免尸体落在有心人的眼中,被瞧出诛仙剑气的痕迹。
李青莲眼神复杂地看着徐北游的背影。
先前她一直不服气师父的决定,今天的事实却狠狠打了她一个响亮耳光,自己用尽全力都不能奈何的刘符在徐北游面前竟然就这般死了,这家伙真的只是鬼仙境界?
徐北游缓缓起身,甩了甩手,有连串血珠滴落。
杀人不沾血。
这双手掌已经与剑器无异,似乎因为汲取天岚剑神意的缘故,沾染了天岚无坚不摧的特性,即便是人仙境界的体魄也难以抵挡。
徐北游收回手掌,不理会两人的震惊,缓缓说道:“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现在狗已经被打死,接下来就该见主人了。”
徐北游将视线转向女冠,缓和了语气问道:“还未请教这位师姐大名。”
无论圣人们如何急声高呼以德服人,可落到实处时还是以力为尊,有了刚才的悍然出手,徐北游理所当然地成为三人之首,也算迈出了自己立威的第一步,女冠被徐北游看得心头一跳,再不敢像先前那般随意,带着些许小心回答道:“张安。”
“原来是张师姐。”徐北游把玩着雪云,轻声道:“那就有劳张师姐将此人的底细说一下,我也好心中有数。”
女冠张安恭敬答道:“刘符此人本是西北地界的散修,来到江南之后,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份不高不低的道统传承和这柄短刃雪云,以此跻身人仙境界,在江南地界也算是号人物,后来销声匿迹一段时间,有传言说他投靠了暗卫府,如今正在江南暗卫府麾下做事。”
徐北游眯起眼,道:“江南暗卫府下辖江州、湖州、湘州、江都、徽州江淮、岭南大部、蜀州小部,甚至还涉及一部分南疆事宜,在八大暗卫分府中位居首位,说是暗卫府的小半壁江山也不为过,位高权重。在江南暗卫府中能调用人仙境界的仅有两人,一个是暗卫府都督同知谢苏卿,另外一个是江南暗卫府都督佥事,前者算是钦差性质,后者则是实实在在的封疆大吏,两者互相制约,不能说势同水火,也是明争暗斗不止。”
张安有些诧异,徐北游能有这份武力已经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可她还是没想到徐北游竟然有这份见识。
修为高绝却个性孤僻不善与人打交道者不乏其人,这样的人不适合做一宗之主,尤其是如今的剑宗,需要一个明时势知进退的宗主,而不是一味苦修求长生的剑痴隐士,更不是一味蛮干冒进的莽夫。
徐北游稍稍加重了语气,接着说道:“谢苏卿是萧帝的亲信,而萧帝因为道门的缘故很是看重我们剑宗,所以谢苏卿断然不会做这种事情来打我们剑宗的脸,那么就只剩下江南暗卫府的都督佥事。”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青莲忽然开口道:“师兄怎么知道萧帝看重我们剑宗?”
徐北游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大郑简文五年,剑宗倾覆,大齐黄龙十年,师父师母重立剑宗,虽然道门仍旧将我们称之为余孽,但也不再真的喊打喊杀,又有慕容萱等人从中斡旋,如此道门和剑宗相安无事四十年。不知你想过没有,秋叶为什么要在四十年后才决意离开数十年未曾踏出一步的都天峰,前往碧游岛与我师父一战?”
李青莲本就不是愚笨之人,被徐北游如此一点后,先是愣了愣,然后便震惊道:“因为朝廷?!”
徐北游挪开视线,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师父在生前与萧帝的确有过接触,也有过一番心照不宣。”
徐北游惨然一笑,“正因如此,才有了后来的碧游岛一战。那一战,秋叶和师父动手,九大地仙观战,再加上一个伺机而动的慕容玄阴,足足有十二位地仙,而我是那第十三人,也是唯一一个不是地仙境界的小人物。”
李青莲觉得有些晕乎,因为师父张雪瑶从来没有跟她提过这些,什么萧帝啊,什么掌教真人啊,什么朝廷和道门的争斗啊,都好像是远在天边的人和事,可直到今天,她才猛然惊觉,眼前的这个同龄人竟是已经亲历其中,甚至还要参与其中。
李青莲有些黯然无言,难怪师父要让他做这个少主,而不是少不更事的自己。
徐北游深吸一口气,恢复平静道:“不止一个人对我说起过,天底下能正面抗衡朝廷的只有道门,反之亦然,能够对付道门的也只有朝廷,剑宗与道门是化解不开的世代血仇,正因如此,朝廷才会拉拢我们剑宗,我们可以借朝廷的势去对抗道门,却又不能让朝廷将我们整个吃下,其中度量很难把握,这也是师父为何迟迟不肯回应萧帝的原因之一,这次刘符背后之人看似是色欲熏心地想要仗势欺人,实则是在试探我们。”
张安忽然觉得自己比起那位同样姓张的远房姑母差得真的太远,尤其是在眼光上。
这位新近出现的师弟显然要比不经世事的青莲师妹强出太多,不单是武力方面,更体现在立世处事方面,可想而知,如果能再给他十几年的时间去成长历练,只要不中途夭折,那就一定能成为老宗主那样的大人物。
张安不是没见过世面,而是真的好多年没见到这样的年轻人了。
上次见到这样的年轻人,似乎还是那位在江南搅弄风云的皇长子萧白。
如今这位皇长子已经封王就藩,成为整个王朝中举足轻重的齐王殿下。
已经不惑之年的张安忍不住在心底喟叹,这么多年了,剑宗一直都是姑母和老宗主支撑门户,年轻一辈就没个能成气候的,如今也该出个顶梁的大材了。
就在这时,从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这处禅房所在很是偏僻幽静,平日甚少有人过来,所以闹出这么大动静也没引起众人围观,不过毕竟是拆房毁屋的阵势,不可能一点声息也没有,这会儿差不多就是寺中僧人循着声音赶来查看。
徐北游不欲久留,道:“既然他要试探,那就让他试探,我也想见一见到底何方神圣,敢如此行事。”
女冠很是自觉地向前迈出一步,轻声道:“请少主随我来。”
徐北游没有谦让少主的称呼,只是扬起一个可以算是温和的笑脸,道:“那就有劳张师姐了。”
驻留鬼仙境界已经近十年的张安有点受宠若惊,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敢称劳。”